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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念玉亲自将崔立棠送出了门。左恒不在门外守着,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吴念玉手里拿着小青瓷茶壶,跨过门槛,看向远方。

    屋内烛火如豆,暖黄的微光从纸窗透出来,映在吴念玉看起来略有些瘦削的脊背上。他站在回廊上凭栏远眺,夜幕下的西京城像一只蛰伏在暗影中的巨兽,层层叠叠的屋檐宛如黑云压城。

    “殿下小心着凉。”左恒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出来给吴念玉披上。

    “不过刚刚入秋,不妨事。”吴念玉拢一拢披风,指着远方对左恒说,“你看这西京城。‘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盛世时万国来拜的七朝帝都,在本王的治下给搞成了这个样子。”

    “殿下说笑了。”左恒回身打开房门,拿出香匙,一一打开屋内四角的博山炉,将香丸分别置入其中。四个博山炉青铜鎏金,下以一人高的竹节形长柄支撑,远远地瞧着,显得高挑而仙雅。

    左恒盖上最后一个香炉的盖子:“金颜香殿下今晚还是要用一些,明天回寨,要是精神不好,老寨主又要操心了。”

    金颜香产自真腊国,与沉香、檀香调和,其香气清婉,最适安眠。

    吴念玉只看着远方漆黑的夜景发呆。半晌,他突然开口,“苏康可安顿好了?”

    左恒眼看着四角的博山炉飘散起袅袅的烟雾,言道:“安顿好了。他回房放下行李之后便去城里的杂货铺子买了些日用物品,没有再去其他地方。”

    “哪家铺子?”

    “永安坊的陈记。”

    吴念玉点点头。

    左恒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吴念玉身后,看着他的脸色:“殿下不信任李先生找来的人?”

    “李先生不过是为我安危着想罢了,我信他并无二心。”屋外凉风渐起,吴念玉终究还是不太受得了北方深夜的冷风,转身回了屋,“只不过他前脚一来,带着的镖里恰巧就写着雍国公主的名号……却叫我不得不多心。”

    “雍国公主乃潜龙先生亲传弟子,并未拜在苍山十八落哪一派门下,或许并无大碍?”

    “潜龙先生是当今苍山十八落总掌门柳云锦的亲兄长,当年更是为了救雍国公主废去了一身武功。打断骨头连着筋,虽说雍国公主并未拜入苍山十八落任何门派,但听闻柳云锦那一招惊才绝艳的‘银潭覆雪’,只传给了姬潄阳一个人。”

    左恒迟疑:“殿下觉得这江湖上的活阎罗一般的‘雍国公主’,到底是真是假?毕竟大家都说,真的雍国公主早已死在九年前兴元的万人坑里了。可这么多年来,公主白衣上的金乌蟾蜍,似乎又做不得假。虚虚实实,看不透啊。”

    雍国公主当年拜潜龙先生为师,皇帝为表重视,钦赐山矾云锦大袖长衫,袖口和衣摆分别以银线绣太阳纹和金乌蟾蜍并海水江崖纹,以示重视。离燕亡国后,据传再没有活人见过雍国公主的真面目,只有一柄承光剑和一身华贵白衣闻名于江湖。

    “是真是假不重要,”吴念玉道,“只要她一日顶着雍国公主的名号,手握富可敌国、眼线遍布的观海园,更有柳氏兄妹和苍山十八落保驾护航,她就一日是新卫最大的威胁。”

    “苏康的师父越老和咱们副寨主乃是拜把子的兄弟,李先生委托副寨主寻故交求一高手护殿下随行,越老便派了自己的大弟子来,这理由听起来似乎很有信服力。”

    吴念玉嘲讽一笑,“副寨主对我是什么态度你还不清楚吗?我在他那儿没有多大分量,在那位越老心中便更没有多大分量了。只怕苍山十八落派人随我南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这……如此一来,怕是要多加小心了。”左恒道。

    吴念玉沉默着。屋内的蜡烛发出“噼啪”的声响,月上枝头,夜已渐渐深了。西京王府灭了灯,整个西京城最高处的一点光亮,也消失在了一片漆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