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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山之上,一抹白色,在略显寒冷的夜里跳动着。

灵山,乃是中都洛阳城中第一佛门圣地。山上的陟岵寺更是有着“天下第一刹”之称,白日里进香、朝圣者数不胜数,夜里倒是不像白日里那么喧嚣,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宁静致远的意思。

闪烁在夜空中的白色身影越过陟岵寺,来到了禁地后山,终于在一片竹林里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微风吹动着竹子来回晃动,夜色如墨。突然一名身着蓝色僧衣的老僧掉落在了白色身影背后,两人相对成景。

老僧身形瘦削,但身材却相对较高,仿佛是竹林中的一棵枯竹;面部棱角分明,如同岩石雕刻般坚硬。望着眼前白发白衣白靴的年轻背影,老僧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不速之客的来意。但能够不被发现地轻易越过陟岵寺来到后山,对方怎么看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知道能否用院里剩下的那几壶老杜康打发走。

想到这里老僧就是一阵叹息。酒倒没啥好心疼,他不喝酒,只是万一给他那嗜酒如命的二师弟知道了,少不了偷他一些名贵字画去下山换酒。对于那些被他视为生命的古董字画,他怎么能不心疼。

“听闻后山向来便是以酒待客。虽说自从十年前那件事情过后,后山便成了禁地,但这些年来到此地拜访者也并非没有。”年轻人转过身来,面带微笑,雪白的眉毛在光线不足的竹林之中格外显眼。

“齐王便是其中之一。”

看着眼前如谪仙人般白发青年,老僧双手合十,闭上眼叹息,眼上的一字连眉也不经意间微皱。

还是没能藏住啊。

应该说没得藏住,齐王那种不拘小节光明磊落的人,怎么会去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

何况那时的他还是威震八方的大将军,而不是现在“某朝篡位”的罪人。

老僧再叹。

青年望着瘦削的老和尚,束起披于后背的白发。

“大师不必再叹,在下不饮酒。”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那不醉之人呢,总不会是贪赏后山上秀丽的山水之景吧?何况此时还是在半夜。

“时先生深夜拜访,既然并非贪念贫僧那几壶难于出手的浊酒,总不是想和贫僧交流古董字画心得吧?”

老僧睁眼望向眼前“密司五虎”之一的“踏雪留香”时溪寒,眼神尖锐如锋,虽然对方并没有显露出杀气,但今日之事,必然是敌非友。

被老僧认出身份后,时溪寒反而有些惊讶。他编入密司也只是若干年前的事情,且密司只是负责皇帝安全,或帮右相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隐蔽事,所以他们的名号并不显著,老和尚在后山隐居十年之久,居然还能认出自己,反倒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没想到虎禅大师居然认得在下,但大师隐居已有十年之久,也不知大师从何听说在下的名字。”

寒风吹袭,两人衣着都还算单薄,但气势都在各自攀升。

“我二师弟酷爱喝酒,所以经常下山买酒喝。”老和尚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时溪寒自然无法相信:“就这样?”

老和尚继续回答:“酒家老板姓江名流年。”

“天机楼江流年吗……难怪……”时溪寒小声念叨这这个名字,恍然大悟。

时溪寒口中的天机楼并非洛阳城中一栋可见可摸的楼,而是一个较为奇怪的门派。为何说它奇怪,因为这个门派没有具体的宗门住址,其成员也是分布于中原各地,行踪飘忽不定身份鱼龙百变。上至富豪官员下至青皮乞丐都有他们的踪影,但是他们又只擅长情报收集,而不是以武争斗,所以在以武至上的江湖人眼中就显得格外另类。

时溪寒一联系到连密司都无法探其根源的天机楼,便知道到自己的身份暴露并不奇怪了,只是没想到天机楼连行事颇为隐秘的密司情报也能掌握,确实不容小觑。

“不纠结这等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在下今夜拜访只因在下两愿,望大师成全。”

时溪寒双手揖礼,深鞠一躬。不为其他,只因身前之人是洛阳城乃至天下数一数二的武学宗师,论辈分,现任陟岵寺方丈还得称他一声师兄。

老和尚简单道“先说。”

怎么看,老和尚也不是那种人家要求还没提就答应的蠢蛋,他可是经历了不知多少大风大雨,叫他一声人精都不为过,自然知道能让时溪寒如此郑重以对,必然不是什么简单事。

“一愿,听闻大师是江湖上有名的武道大宗师,一式飞云尽能在刀法中位列前三甲,在下虽不练刀,但作为江湖之人,也想讨教一番。”

虎禅有刀,名为落樱。

说着,时溪寒双手合十,再鞠躬。

“再愿,望大师能交出那名幼儿,凭大师的聪慧也该猜出他的身份了。”

老和尚第四叹:“贫僧已立誓此生再不握刀,所以时先生恐怕要遗憾而归了。”

只是不握刀,怎么就遗憾而归了呢?

“既然大师决意如此,那恕晚辈失敬了。”

时溪寒是冰雪聪明之人,自然明白老和尚所说的遗憾而归另有所指。于是他也不再言语,左手握拳,手臂横贴于后背,右手摊开五指并拢朝向老僧,毅然一副“请指教”的姿态。

老和尚摇了摇头,又是一叹:“时先生好一个武痴。贫僧失礼、失礼。”

两人一夜五叹两鞠躬.,明明是一轮安详的月,却被各为其义的乌云所遮掩。

突然一阵风过,时溪寒忽然跃起,动若雷霆直奔虎禅,白衣的下摆也被震起。虎禅双手合十倒是没有多余的动作,静待白衣的到来。接着时溪寒抬出右手向虎禅轰去,如同饿狼捕食般向虎禅迫近的右手周围环绕着奇异的白色,像被微风吹散的霰般飘动不停。

虎禅倒也不啰嗦,佛光普照,抬起左手便是硬撼。两掌相接,撞出巨大的势。时溪寒被老和尚拳掌的罡力而震退,在空中一阵翻转后,最终落于虎禅身前五步远的位置;反倒虎禅只是右脚轻轻一撤,抵住了往后倒去的身体,而以他身前为弧面,一大片霜气向四周扩散,倒是丝毫没有倾入和尚的佛门领域。

只是一掌,胜负已分。

时溪寒落在地上,掸了掸沾染在白衣上的尘土,他眯着眼望向虎禅。虎禅倒无表情,挥散了凝结在左手之上的冻气,也望向时溪寒。

“大师不仅刀术上超凡绝伦,拳掌亦是刚猛无敌。但大师这一掌的意思是陟岵寺执意与圣上作对了?”

“哦弥陀佛。不敢当,时先生不也未尽全力?不过今夜之事只是贫僧自私之意,与寺中无关。”虎禅双手合十回了一躬。

听这一言,时溪寒先是一愣,顿时有些愤怒道:“大师,你可知窝藏逃犯可是什么罪!”

破天荒得,向来待人和和气气,温文尔雅的时溪寒竟朝虎禅叱问。若让同是“密司五虎”的昧罔看到时溪寒此时的样子,必然会接一句:“这老和尚动白眉毛他爹留给他的玉佩了?”

“贫僧清楚,但贫僧只望大将军能留下一丝血脉。毕竟此事,谁是谁非,时先生也心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