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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繁星点点,小船过了一段狭窄的地方,到了一个宽阔如镜的湖面,最后停靠在岸边。

    山林万籁俱寂,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和野兽的咆哮,山水隐在暗影之中。白日里山清水秀,一派岁月静好,到了晚上这里就变得张牙舞爪,阴森可怖。若不是有阿嬷陪着,瑶娘打死都不会在这个地方过夜。

    夜晚凉风习习,比昨夜在昭溪还要冷上几分。瑶娘怕阿嬷冻着了,吃过饭早早让她进了船舱。不同于胡总头的渡船船舱两头的口一样大,她租的小船船舱口一头大一头小,夜晚帘子放下,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环境,正适合晚上睡在里面。

    船舱顶上挂了一个小小的灯笼,烛火摇曳,在船舱内映出一片昏黄的光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往这个时辰瑶娘和阿嬷该睡了,可两人因为心里有事,横竖睡不着觉,索性坐起来说起了闲话。

    瑶娘揉着胳膊,划了小半天的船,胳膊有些酸胀,她问:“阿嬷,咱们什么时候能到桃花村啊?”

    阿嬷重重咳嗽了一声,沙哑着嗓子:“快了快了,没几天了。”

    瑶娘赶紧倒了一碗温热的水递给阿嬷,担忧地看着阿嬷喝完。

    瑶娘心知阿嬷定然是有事情瞒着她,这里没有外人,就算是有什么秘密说出来也不怕被人听到,犹豫了片刻,话在嘴里面斟酌几番,试探道:“阿嬷…桃花村真的像胡总头和捕快娘子说得那样,有去无回吗?怎么他们都说的神神秘秘的?”

    湖面上的凉风吹过,船舱顶上的灯笼洒下淡淡昏黄的光,光晕笼在瑶娘和阿嬷的身上,一时静谧。

    阿嬷倚在船舱,腿上盖着被子,微微低头沉默不语,瑶娘坐在她的对面,静静地看着阿嬷,等待着她的答案。

    见阿嬷不回答,瑶娘补充道:“阿嬷,这里没有外人……”

    阿嬷捂住嘴又开始了撕心裂肺的咳嗽,手帕展开,上面有一滩血迹。

    瑶娘看到血迹眼皮子一跳,再多的疑问都被抛到脑后,紧张道:“阿嬷,你咳血了,都怪我,我不该逼问的,马上就要到桃花村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阿嬷把手帕攥紧在手心里,喘了一口粗气,摇摇头,有气无力地安慰道:“不怪你……我早该告诉你的。”

    瑶娘坐在阿嬷的对面,紧紧握住她的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眼中有点点泪花闪烁,似是在恳求道:“阿嬷不说也无碍…我只要你能够长命百岁……”

    阿嬷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小孙女,缓缓喘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瑶娘,你已经大了,以后阿嬷不在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瑶娘的脸贴着阿嬷的掌心摩挲了几下,带着哭腔道:“不…我要阿嬷一直陪着我……”

    她枕在阿嬷的腿上,阿嬷抚摸着瑶娘的长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阿嬷望着船舱顶的灯笼,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回忆的笑,慢慢道:“桃花村其实没他们说得那么神秘,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子。以前我们的祖辈们为了躲避战乱,跋山涉水找到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定居,这就是桃花村了。”

    咳嗽了几声,又接着说:“桃花村在人迹罕至的深山,沟壑丛生,云雾缭绕,进出都极为不易。别说那些外人了,连我们本村的人回来都很容易迷路,所以外面的传言才会这么离谱,把桃花村说的神神秘秘的。

    “我不告诉胡总头实话实在是没力气解释了,咳咳,以前说我是桃花村来的,都要磨半天嘴皮子,人上了年纪,就不想再多费口舌了。”

    说完一长段话后,阿嬷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苦笑道:“多年没回去也是因为路太难走了。瑶娘,我的身子骨越来越不行了,如果没到桃花村阿嬷就闭眼了,你就别费工夫把我拉回去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葬了就好,用白瓷罐装一小罐坟前的土,这就是阿嬷在陪着你了。”

    苍老无力的声音回荡在船舱内,和船舱外的夜风呼啸交织在一起,瑶娘沉默地侧枕在阿嬷的腿上,红了眼眶。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儿时,阿爹阿娘忙着挣钱养家,大多数时间,瑶娘都是和阿嬷待在一起,阿嬷给她讲神奇的故事,教会她读书识字,全赖于阿嬷的悉心教导,她才能平安无虞地长大。

    阿爹阿娘意外去世后,阿嬷承受不住噩耗,悲痛之下染上重病卧床不起。一夕之间,她从无忧无虑被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命运的重担压在稚嫩的肩上,无数的夜晚都是咬牙流着泪过去的,无数次想过屈服于命运,但是一想到还有阿嬷在,她就有了抗争的勇气。

    她和阿嬷都心知肚明,阿嬷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全凭着一口气吊着,在昭平时她还抱着一丝侥幸,兴许回到桃花村,回到念念已久的故乡,阿嬷的病就能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