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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滴滴、滴答——

    滴答——滴、滴滴答——

    水滴落下的声音在安静的浴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在这光线暗沉的浴室里,只有梳妆镜边点着的三支蜡烛透出一丝活气,惨白的烛光摇曳着,照亮了摊开的笔记本,也将镜前人的影子投到晦暗的墙壁上。

    落到墙上的影子有多黑暗,坐在镜前的男人就有多明亮。他穿着一身裁剪贴身的白色西装,皮肤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黑发光洁,面容俊美,在这个阴森森的卧室里,他简直像一个发光体。

    在这间与他的外表格格不入的卧室里,他的姿态从容地像任何地方都是他的领域,他的坐姿闲适,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刀,慢慢在削一只苹果。

    他的手很稳,削出来的果皮薄如蝉翼,细若丝缕,一圈又一圈地盘旋落地,在地上盘成了小小的一堆。

    林琀其实并不怎么想吃苹果,他专门在镜子面前削苹果只是因为一个传说:当你半夜坐在镜子前削苹果,如果苹果皮能一直不断,就能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如果断了,则会看见——

    鬼。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着,落在地上的果皮已经很长很长,潋滟的桃花眼垂下,看着反射烛光的锋利刀尖,只差最后一刀就完美了,林琀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然后像要逼死强迫症地,他收起刀,用手扯断了最后一截果皮。

    将已经被削得光溜溜的,但毫无诚意的供品放到镜前,他含笑看向镜面。

    时针嚓、嚓嚓、嚓地在走,声音小而清晰,室内的温度似乎降低了一点,林琀静静等待,然后,一丝不知何来的凉风拂过他的发梢,好像有人在耳畔轻轻吹了口气。

    林琀转头看风来的方向,他的目光刚从镜面离开,一股猛烈的风就在室内吹了起来,笔记本的空白页被哗啦啦翻动,烛光闪烁,帐幔鼓起形状,墙上的人影张牙舞爪,不像人的形象投映,倒像有被封印的鬼物要挣墙而出,林琀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影子,才又回头去看镜面。

    镜子变清晰了。

    不是那种积尘被擦拭干净的清晰,而是仿佛对面有另一个空间的那种清晰。

    无论风起还是影动都面不改色的林琀看着镜面,他似笑非笑,镜子里的人也似笑非笑,明明应当是一模一样的倒影,镜子里的形象却逐渐诡异,好像那兴味的表情是被画上去的,而不是人从心底发出的,林琀笑了。

    镜子里的“人”也笑了。

    然后那笑容开始变大,越变越大,那嘴角也越拉越长,绷像一条血线,然后瀑布似的血从这血线流下来,眼眶变形,好像受到了内部的极大压力,圆形的眼球被挤了出来,带着成束的视觉神经从脸上滑落,滑过外翻的血肉与隐约的骨骼,掉到浸透了鲜血白衣上。

    然而那空洞洞的眼眶仍在“看着”林琀。

    林琀不笑了。他面无表情地同镜子里的鬼物对视。

    阴恻恻的咯咯笑声从镜中传来,在阴森森的卧室里回荡,不辨男女的声音既凄厉又尖锐,像是要钻进人的耳朵:

    “死……”

    “你要死了……死得这么惨……”

    “不知死活……来陪我吧……”

    镜中鬼咧开了已经腐蚀成白骨的下巴,对林琀露出了极致恶意的死亡微笑,阴风在室内盘旋,烛火狂舞,光焰被吹得随时要熄灭,黑暗里就像有无数鬼物要爬出来。

    在这能让普通人发狂的恐怖氛围中,林琀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皱起了眉。

    然后他说:“丑。”

    镜中鬼呆滞了片刻。

    “辣眼睛。”林琀又说,“啧,换张脸,别用我的脸。”

    镜中鬼不呆了,它阴恻恻地笑了,一边笑,这个“林琀”的形象一边融化,鲜血、骨骼、肌肉和脑花像蜡烛一样融化并且淌下,黑暗中浮出一张女鬼的脸,披散的黑发里七窍流血,一身血衣,一看便知凶戾无比。

    林琀的目光却再度由期待变得极其失望。

    “就这?”他说。

    乱发里的充血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镜框边凝结了白霜,镜面如水面波动,桌上的烛火只剩一点萤火微光,黑暗有如实质地压在林琀的肩上,令他的整个身体都沉重无比,只能眼睁睁看着十根尖利如刀的黑色指甲镜中探出,狠狠抓向他白皙的脖子,一旦抓中,顷刻就会将动脉和气管刺破——

    “啊!”

    短促的惊叫。

    “砰!!”

    “啊啊啊啊啊!”

    就在刚才那一瞬,林琀不闪不避,看起来养尊处优的修长双手伸出,先是掰折了女鬼的鬼手,然后探进镜中,抓着它的乱发将它硬生生从镜中世界拖出,掼在梳妆台上,木料发出危险的断裂声,烛光大跳,蜡烛在桌面摇晃好几下,但最终还是坚强地立住了,阴风止息,再度变得明亮的烛光将这幅堪称颠倒奇诡的画面照得清清楚楚——

    鬼半身仍在镜中,半身被按在桌上,极力挣扎却动弹不得,人类居高临下施放嘲讽,林琀转身,叹了口气,劝她,“白费力气。”

    女鬼不信,继续发力,整个浴室的阴气更重了,就连墙上的水滴都开始结冰。

    可是这对林琀毫无作用。

    过了几分钟后,林琀打了个哈欠,有些漫不经心道,“唔~你再练练吧,好困,我要睡了。”

    女鬼看着林琀的背影,心中气愤不已,不能让他轻易就这么走了,一咬牙,念出了一段话,镜子上突然出现一道白光,接着浴室就没人了。

    女鬼看着白光消失,哼了一声,“死去吧,呸!”

    骂完后,女鬼的身形就消失了。

    徒留空寂的浴室的水滴依旧凝结在墙上。

    【滴——欢迎来到镜中世界,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镜中世界,博古通今,欢迎您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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