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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迦山上,喜欢四处闲逛串门的鸟兽们消息向来灵通,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成群结队赶来献贺礼,只求能在怜香面前混个脸熟,往后好抱大腿。

    怜香看着叽叽喳喳不断往身上拱的鸟兽,面上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梨迦见状,一拍脑袋道:“忘了你不会兽语了。”

    说完,她便掐了一个诀,牵过怜香的右手,在他手心里画了画。

    一瞬间,那些吵闹的聒噪声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似讨好,又似争吵。

    “世尊终于迈出了成道的第一步了,真是可喜可贺呢。”

    “是呢是呢,我是第一个献上贺礼的,希望世尊成道后不要忘记我。”

    “胡说,明明是我第一个献上贺礼的,世尊要提拔的话也是第一个提拔我。”

    “非也非也,是我。”

    “不对,是我!”

    “……”

    一群鸟兽为了谁才最值得被世尊关照之事争吵个不停,且有越吵越烈的趋势,让梨迦和怜香头疼不已。

    梨迦忍无可忍,一双柳眉慢慢皱了起来,轻喝一声:“别吵了。”

    属于王者的气息在梨迦山弥漫开来,鸟兽们顿时噤声,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大、大人,您生气了?”长着彩羽的鸟精仗着一向讨梨迦喜欢,大着胆子问道。

    “你们实在是太聒噪了。”梨迦冷着脸寻了一块大石坐下,招呼着怜香同坐。

    鸟兽们颤颤巍巍抱在一起,眼巴巴看着怜香从身侧走过,抬腿想要跟随,却又在看到触及梨迦的冷脸时,动作迅速地收回迈出的腿脚,十分乖巧地呆在原处,不敢动分毫,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见此,怜香莫名有些想笑。

    他垂眸看着自认为不着痕迹,实则动作幅度显眼,最终蹭着他的腿,乖巧蹲在脚边的鸟精,面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无视僧袍上被鸟精蹭上的污迹,十分好脾气地向鸟兽们解释道:“我不是世尊,我叫怜香。”

    怜香?

    鸟精一脸困惑,“可是,嘉慧道长说你就是世尊啊。”

    “嘉慧道长?这人又是谁?”梨迦探头,满脸的疑惑,对这名字完全没有印象。

    “他是天下间最厉害的道士。”说起这个,鸟兽们就来劲了,见梨迦不生气了,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道:

    “他道法高深,任何大妖都打不过他。”

    “但是,他是个好人。从不随意打杀我们。”

    “对,他收的全部是害人的妖怪和坏人,从来不伤害我们。”

    “其实,他最厉害的不是道术,而是占卜术。”

    “没错没错。”一只兔子精跳了出来,毛茸茸的尾巴抖了抖,三瓣嘴动得飞快,“八年前的冬天,梨迦山下了好大的雪,野果都被雪埋了,我和小伙伴们饿得慌便到伽罗寺找吃的,恰好看到嘉慧道长来到伽罗寺,告诉住持李家村有一孩童父母皆亡,拜托住持收留那孩童呢。住持说:‘这等小事让道童来通知一下即可,嘉慧道长何必在百忙之中特地跑这一趟呢?’谁知那嘉慧道长说——”

    兔子精站直了身子,学着嘉慧道长的模样,用前爪抹了一把胡须,故作严肃道:“‘我昨夜卜卦,得知天下将有大劫,而唯一转机就在李家那孩童身上。若我占卜无误的话,此劫过后,此子终将得证正果,荣登三宝,成为佛门世尊。不久之后,住持真的领了一个孩童回来,那人就是世尊呢。’”

    “是的是的,我们都可以作证,阿兔说的是真话。当时大家都听见了呢。”有其他兔精附和着。

    “喔?”梨迦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预言或者异象才会让山间的鸟兽认为怜香是世尊转世,没想到是仅凭着一个小小凡人的寥寥数语。当下便不在意地摆摆手,说道:“那嘉慧道长不过凡人,占卜或有出错时,当不得真。”

    话一出口,她便直觉不对。她这话好像在说怜香成不了世尊一样,忙看了他一眼,补救道:“当然,怜香若是有心,那必定会成为世尊的,而不是因为嘉慧道长这几句预言。”

    “可是……”兔精抬头看着梨迦和怜香,认真道:“道长是不会出错的。”

    “没错,道长的预言不会出错!他四十多年来,无数个预言都没有出错过!”山间的鸟兽异口同声道,亮晶晶的圆圆的眼里写满了对嘉慧的狂热崇拜。

    “喔。”就因为没出错过才可怕呢,说不定这次就错了呢。

    梨迦在心里腹诽着。

    只不过她不好反驳,怕自己说多了,反而让怜香以为自己认定他成不了道,只能默默坐在一边,听鸟兽们讲诉起嘉慧道长的二三事迹。

    怜香则是垂眸,嘴角紧抿,思绪有些飘忽。

    从他进入寺庙开始,遇见的所有人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他应该成为佛陀座下弟子,他应该成道成圣,应该大爱天下。怜香一直以为,或许是因为他善于诵经,有悟性,所以大家才认为他适合学佛,或有可能成道,又因佛门的教义就是慈悲为怀,所以才教导他要仁爱众生。却没想到,原来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嘉慧道长的几句预言。

    这对怜香来说,其实是一种讽刺。

    但他无所谓。

    随着年岁渐长,这些年的寺庙生活,造就了他无欲无求的性格。说好听点的就是淡然通透,难听点的就是对万事都不放心,不在乎。既然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应该成为佛门弟子,于他又无害处,那他便成为佛门弟子吧。

    只不过,愉悦的心情到底是淡了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