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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青龙终是虚弱得叹了口气,方才缓缓淡然声起,“如果你真的非要如此,那我也无法阻止于你。但是,奉劝你一句,你还是最好收敛一些吧!我知道你曾经是高贵无比的天女,心高气傲。但是,你现在已经不是在那个自由得没有太多约束的云路了——我不是天帝,虽然我可以忍受你的脾气,但,我也只是寄人篱下而已。所以,出了什么大麻烦,我不一定能保得了你——玄孙那个人,太多算计,太多心眼。现在和他翻脸,还不是时候。”

    “我当然知道。”碧水儿终于也只再度轻轻微笑起来,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要想和他翻脸,要想彻底摆脱太古之门里幽都魔帝的束缚,也总得等到时机成熟,翅膀长硬了才行啊——有些秘密,光凭我们两个人也是没有办法彻底解开的呀!所以,我们才需要借助幽都的力量呀!呵呵——”轻然一笑,眉宇之间,也只淡然悠扬,当真只如沐浴春风。

    而仅此一瞬间,青龙的心底不禁泛起了一种想要问她究竟知道多少事情的心绪。但,最终,他却终究还是忍住了:如谜一样深不可测的女子,如果她是真心地想要瞒着自己,那么,她断然有的是心机,有的是托词。但,既然她说了会帮助自己,那便姑且就相信她吧!

    ——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量,竟是叫自己半点都不敢怀疑地便相信了她。就如同自己身边那些从不曾问自己缘由便相信了自己伴随着自己的人一般——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或者,所谓“缘分”,真的就在自己身边吧!

    “青龙——”思忖之间,他却听着她但只幽幽开口,语气也舒缓柔和了许多,竟如同一个娇媚柔弱的小女人一般轻言惆怅,惹人怜惜。“我知道,我的脾气不好。有时候是会这样——我做了太多年的天女,又做了那么多年高高在上专权独揽的幽冥执掌司,有时候,我当真是太霸气,太傲慢了——对不起。以后,我会尽量克制自己的。”

    “没事。”她听见他的声音也不禁只缓和了许多,“我们之间,不消说这个的。”

    ——那是一种极轻缓的声音,安然地就连青龙自己都会诧异:这样的柔声,是多久以前自己面对翩廻时才说起过的呢?而自己,又有多少年不曾如此了呢?

    而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大抵就是这样吧!一方低头,那另一方也自然会跟着低声下气。就仿佛在一起相伴了许久的夫妻一般。只是,那当局者却终是迷离不清不敢说透的。

    ◇

    八月十九,夜还未至。而那傲来国中的居民们亦都只一一如常地作息着,他们的面上竟是半点期待的神色都不曾显露出来,仿佛今夜里的盛会还很遥远一般。

    但,除却这些还需要坚守岗位辛勤劳作的人们,却也还有不少人正在各自家中精心地梳妆打扮,等待着夜晚那个重要时刻的来临。比如,傲来国的一方国主,还比如,那定居于此贵客一般的铸剑师明昭,及他的未婚妻子缱绻——

    缱绻的病是老毛病了。不过,即便是在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里,她却也终是极力地挪下床来,端坐镜前,由着明昭为其梳起长发,盘起美丽的发髻——

    “缱绻,今天帮你梳个怎么样的发髻呢?”一边梳着那渐近垂地的乌黑秀发,明昭却是一脸轻然地微笑着,完全不曾在意他那身前女子面上的冷清神色。

    “明昭——”终于,缱绻还是忍不住地顿了一下。可是,她但只嘴角揶揄了几下,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不由得,了解她的明昭也只轻柔地稍稍“嗯?”了一下,以作回应。

    然后,那素净衣裙的女子便只幽幽开口,神色却是犹疑不安:“明昭——为什么四师妹她还是没有来?万一,万一今天又像往常里一般,你被叫到王宫里去了怎么办?师妹若是来了,那谁来帮她开门呀!”她的腿脚依旧还是不那么行动自如便利的。“而又如果,她去错了地方,不是来了这里,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和师姐去说一声呢?”

    “别太杞人忧天了。”明昭却是一脸的毫不在意,一边却是托起了缱绻的头发在她的头顶试着比了比样子。“你师姐说她会来,那就一定会来呀!说不定,只是她们姐妹们还有事情没有商量处理完呢!又或者,是她们还在路上的吧!总之,该来的,自然会来的。你那么心急做什么!”

    “不可能!”缱绻却是笃定地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向了明昭,叫他只不禁慌乱地松开了她的长发,功亏一篑,垂落一地,却终究还是不敢言语,只听着那女子厉声发作:“你那天明明也听到师姐的吩咐了!说她前两天就该到了的呀!可是现在——不如,你去外面找找她吧!万一,她迷路了,或者,是碰到什么坏人了——如果出了什么事,你我可是万万担待不起的呀!还有,你去把我那七星灯再拿过来让我用用吧!我不能……”缱绻终是一脸的惊惶不安,声音颓然,神色有所低迷。

    “够了!”而也终于,明昭的脸也只气得涨得通红起来,一边却是凌厉声起,愠意十足:“你再提那个灯,你再想着要用那个烂灯,你信不信我把它……”

    然而,即便他胸中是有再多怒气,却终究还是敌不过眼前那个眼神清净肃然的女子的:缱绻,那是他的克星,是稍只一声咳嗽便似会要了他性命的金丝雀鸟!而现在,他也显然是为自己方才那番抬高了十六分的声音有所懊恼,惶惶不安,心下却是生怕那女子一时受气,又不顾及自己的身子了要去任意妄为。

    “缱绻,我……”仅此一瞬,明昭的声音便又只再度颓软到了轻声细语,如春风和煦里一般的温柔和清然,甘甜得竟只有如一盏温馨的碧螺春茶。

    然而,出其意料的,那女子却只低垂下头,眼皮耷拉着转过头去,既不曾理会明昭的声声歉意,一边却又是暗暗细语,有种说不出来却让人不禁心慌而惊悸的妖异气氛:“也罢。毕竟,她不是你的师妹。你不在意她,那是自然的了。”

    仅此一句,明昭心口却终是有如被圆木钟捶狠狠撞击了一般,似有雷击,僵立原地,久久方才缓过神来,神色凄然:曾几何时,曾几何时,那柔弱无力的女子也曾用过这般的轻声冷语冲着自己说过一句相似的话语——

    那一次,是为了一个名叫“记事”的孩子,是她未曾婚配与有妇之夫回忆私通而生下来的孩子。然后,就在那一年,当她被迫去嫁给另外一个男人的时候,她便杀死了自己的夫君,一并投湖自尽了。再后来,她的魂魄便被一路游行的明昭给救了下来。而苏醒的第一天,她就去求他帮她去找回那个孩子。然而,明昭却并没有去。那一天,缱绻便如是幽怨地责备了他一句:“毕竟,那不是你的亲骨肉。你不在意他,不愿意将他寻回来,那是自然的了。我不求你,我不求你了。”

    “缱绻……”醒觉之时,他却又终是在这无意之间重伤了她一次。尽管,以生命之源重生之后的她已经遗忘了前生的遭遇,再也不知道回忆是谁,记事是谁,再也记不清那往昔里一切的沉浮旧事……可是,现在,那明昭却终究是个往事历历在目的主。女子的一时失言,终究只会连带着往日里无形的罪与怨化成一道道锋利而不可闪避的银枪利箭,一一迅疾地刺穿他的心脏,哀声连连,却终究仍是不敢言语相斥,满面愧色:“缱绻,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了。那,我现在就去找她,我现在就去!”

    转身之间,那面色轻缓暗淡的女子却终是听见身后不禁飘荡起几许细细的啜泣声响,一时,竟还有那么几许泪渍滴落在地,轻溅开花。

    “明昭……”仅只一瞬,遥看向那早已退出门去的冷清背影,缱绻便只眼中含泪,神色凄茫,顾自低语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这般倔强而刚厉的性格会将那个心思细腻柔情似水温软如玉的男人的心给伤个透彻?然而,却终究,只是忍不住,忍不住……

    “明昭,明昭……”双眼闭合,神情低落,两行霜泪,凉彻心扉……

    ——相逢,何必,要曾相识呢?

    ◇

    入夜,东海的天空却格外地安宁,所有的人亦都只回到了各自的家中,尽皆盛装,只待着天空彻底地阴沉,等待着青空的月缓缓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