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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月澄澈,韫欢被士卒挡在了科布多的主帐外。

    “哈敦,大汗有令,不见大台吉那边的人。”

    韫欢愣了一会,朝里面跪下,恭敬道:“大汗,阿晖不幸染上痘症,意识模糊之前,还在为绰罗斯部思量。请大汗听我们一言,不可抛弃这边的兄弟,不可轻易攻打伊宁。”

    毡帐内坐着的噶尔丹捏了捏酒杯,瞟了一眼坐在下方啃着羊肉的赛布,笑道:“他自己力不从心,居然还能派他的女人出来当说客。”

    赛布抹了抹嘴角的油水:“父汗,不必见她了吧,听说她日日跟在景晖那小子身边,儿臣怕她已经染上痘疫,若是将病气过给了父汗您可就不堪设想了。”

    跪在毡帐外的韫欢迎着春日夜间微寒的风接着道:“大汗,在我们中原地区有句古话,‘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大汗若直接抛下这边患病的两千余名兄弟,出去征伐,会令绰罗斯士卒寒心,也会令绰罗斯千千万万的百姓寒心。”

    噶尔丹听得冒火,自己走了下来,挑开了帘子:“本汗何时说过要放弃他们了?待本汗攻下伊宁,便有法子将车前草运回来救他们。”

    里面的人好不容易出来了,韫欢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漾着坚定的神色:“大汗,您需要多久才能彻底攻下伊宁?他们已经等不起了。您将他们留在这里,他们该有多绝望?”

    她抬起脸后,噶尔丹借着月色才稍稍看清了她。

    她跟在绰罗斯景晖身边几个月,似乎养得丰腴了些,她原先十分瘦弱,身量远不及阿努,跟在景晖身边久了,清丽之外更添了一分明艳之感。

    噶尔丹正了正神色道:“不去攻打他们,难不成策旺那小子还会命人将车前草送过来不成?他和我不睦已久,如今我这边闹疫病,他不来落井下石已经是难得了。”

    韫欢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人盯着自己时就像盯着猎物一般,令她自心底生出厌恶之感,她稍稍垂下眼眸避开他的视线:“大汗,妾有法子。妾可扮成清国商人,去伊宁那边购置一批车前草,这样也能早些回来,让染病的兄弟们早点服用。”

    噶尔丹盯了她半晌,欣赏着她的容颜,没仔细听她说些什么。回过神后方才不可思议地笑开:“你当真愿意为了我绰罗斯部前去伊宁?”

    她和景晖的事,他一直都知道些。

    景晖强迫她,她一直反抗,还出逃了好几次,不过如今景晖身患疫病,她还能留下来,显然是对他动了真心思了。

    韫欢听后,俯首再拜:“妾愿意。”

    她讨厌这位野心勃勃的草原霸主,明明在佛寺进修过,却毫无慈悲之心,只想着开疆拓土,无休止地去厮杀。若不是为了景晖,她才不愿这般卑躬屈膝。

    身量纤纤的她俯首垂拜,夜风微凉,她的身子跟着颤抖了一下。

    “你起来吧,若是有法子运回车前草,能救回他们,本汗自然是想救的。”

    噶尔丹抚了抚浓密的胡须,动了怜香惜玉的心思,伸手去搀她,韫欢退了一步,自己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站起身:“多谢大汗!”

    一听到噶尔丹有些心动了,隔着一道帘子站在毡帐里的赛布长叹了一声,冲了出来,指着韫欢对噶尔丹道:“父汗,你别信她。她是康熙的女儿、清国的公主,怎么可能真心待我绰罗斯子民?父汗,你万万不可让她去伊宁,说不定她还会联合策旺那小子攻打科布多这边。”

    他本来还指望着此次绰罗斯景晖病倒,他能在攻打伊宁之时肆无忌惮地立下功劳,若是连战也不打了,如何能向他的父亲证明自己?

    也怪不得他抖出这小姑娘的身份了。

    怪就怪她和绰罗斯景晖一样,太过仁慈,爱多管闲事。

    赛布这样一说,噶尔丹脸上显然带了些怒气,韫欢一阵错愕。

    察觉到他们父子二人都在看着自己,韫欢即刻收拢好心神,质问赛布:“二台吉,我不过是一名普通的清国女子,你不必把我说成是清廷的公主吧?”

    赛布红着眼睛道:“你就是玄烨的女儿,你还有什么好反驳的?”

    韫欢看似不经意道:“二台吉,您说我是清廷的公主,您又有什么证据呢?”

    赛布在衣袖里掏了掏,忽然想起来,绰罗斯用过疫病患者用过的杯子后,他便命人将那封通告送到了他手里。

    赛布垂下手,愤恨道:“我现在是找不出证据,可只要我派人到紫禁城那里打听一番,还能画不出你纯禧公主的画像不?”

    他竟连自己在大清时的封号也知晓了,韫欢手心微微冒汗。

    噶尔丹瞧了一眼瞪着韫欢的赛布,又瞧了一眼娇柔的韫欢,尽量软下声音道:“小哈敦,你的法子可以一试,但你毕竟是清国人,我不能放心地将这些任务交给你去做,还是我自己去打一仗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