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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房里掘出的人骨稀散零碎,日军法医像是在玩拼图,勉勉强强凑成五具骨架。他们按照惯例,将大拇指骨取下装盒,随同阵亡通知书一道送还家属,其余部分火化后就地埋葬。

    日本人总算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世上并非只有他们敢于吃人,老实巴交的中华子民若是被逼急了,也同样会咬噬敌人的骨与肉。

    士兵失踪案被“侦破”之后,原先的伙房被日军遗弃,用封条和隔离栏圈起,战俘一律严禁进出。战俘营管理者在西端建了临时伙房,伙夫改为清一色的印度人,周边一百米严禁**人接近,否则格杀勿论。

    虽然用土填得严实,李虎巍还是担心旧灶台下的废弃坑道会被日本人发觉,每天都会趁巡逻最松懈的时段去查看。

    因为无人打理,旧伙房背后的野草蹿得飞快,形成一片青纱帐,足可以藏住个头瘦小的人。

    他灵机一动,打算把这片青纱作为将来脱逃用的临时藏身点,便小心翼翼拨开草杆。

    野兔和栗鼠们早已捷足先登,在此做窝筑巢,人类的出现让它们纷纷四下逃窜。

    野兽们的眼睛消失了,但草丛中还潜伏着一双眼睛!那居然是人的眼睛!在那两眼之间,还伸出一根细短的竹管,像是某种竹制的哨。

    李虎巍有一种预知危险的本能,不停顿的侧身一闪,果然,竹管中飞出一道灰影,只是动能不足,落在几米远处,那是一支削尖了的竹签。趁着对手准备发射下一支的功夫,李虎巍飞身扑进草丛,可惜抓了个空,那双眼睛居然就这样消失在眼皮底下。

    在草丛里一阵摸索,他很快发现一处地面有挖掘过的痕迹,掀开虚掩的草皮,果然现出一条坑道入口,狭窄得仅能容下一个身形瘦小的人勉强进出。他顾不得危险,一头钻进坑中。

    青草味和泥土味灌满了鼻腔,这很像是某条巨大的蚯蚓钻出的“虫洞”。

    他朝“虫洞”内部钻爬了十多米,前方果然有人发出声响,隐隐还有水流划过耳畔。

    光线无法穿透“虫洞”,但前方那条“挖洞蚯蚓”的喘息声却越发接近,应是快追上了。他拧腰展臂,铁钳似的大手夹住那人脚踝狠命一拽。被拽者轻轻哼了一声,泥鳅般跌入怀中,那人气力并不大,论力道完全不是李虎巍的对手。

    将此人搂紧制服之后,李虎巍摸出随身手电,用强光照定目标的面庞。

    这人生得一副圆脸蛋,嵌着一对杏仁眼,肌肤沾满草沫污泥,但能看出原本的白皙,目光中透出的是愤怒、惊惧和不服输。

    “游击队?山贼?小偷?”他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个世代居住在山里的缅人,挖坑道的目的不过是来偷些吃食。

    “呸!天杀的日本鬼子,俺就是变作厉鬼也要咬死你!”此人嗓音纤细且带着与麻雷子一样的河北口音,性情泼辣异常,张开一口白牙咬向他脖颈。

    李虎巍赶忙按压住此人锁骨,立时觉出前胸胀鼓鼓又软绵绵,这才反应过来是个女子。

    男女有别,他下意识的松开手,女子一得自由,甩手就是一记耳光,她是用尽了吃奶力气的,打得李虎巍眼冒金星。

    “你这妮子,怎么说打就打?刚才在草丛里险些射瞎老子眼睛!”李虎巍被揍恼了,但潜意识告诉他不该和女人动手。

    女子见他汉话说的地道,渐渐冷静下来,待气息喘匀,才低声发问:“你……不是鬼子?咋穿着这身狗皮?咦,咋还戴着个狗圈圈?”

    至少对方没有把他认作汪精卫手下的伪军,李虎巍已经谢天谢地了。自己的身世三言两语说不清道不明,他叽哩咕噜的表明自己不存敌意。

    “那你把狗皮剥了呗,俺瞅着心烦。这圈圈也摘了,狗子才会去戴呢。”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比李虎巍还要小上一两岁,鼓着一张通红的脸蛋儿,说不上有多漂亮,但那股来自乡间的淳朴瞧着舒服顺眼。

    “哎,剥不得的哟,鬼子好不容易才相信我。这圈圈也碰不得,说不定要炸。”李虎巍忙摆手阻止。

    “咋的?你是卧底呀。”女子知道有卧底这回事,一定不是简单憨傻的村姑,从她的身手来看,像是受过一定军事训练的,但路子有点野,不是国军路数。

    李虎巍解释不清,含糊的点点头,接着自报家门。

    “俺是江淮游击队的,叫马兰,来寻俺弟马雷,小名叫麻雷子,你瞅见没?”

    江淮?那地方离此地十万八千里,孙猴子一个筋斗云也未必翻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