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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离开麻生的秘密试验室,李虎巍胃里的翻腾感就没有停止过,这比在丛林里吃蜘蛛蜈蚣更加难受。他甚至不敢落泪,只得把对三爷的怜与愧深深藏在满脸的伪装背后。

    如此铮铮男儿,竟沦为兽军的人体试验对象。他的怒发,他的铁须,尽被化去;他的每一寸坚硬的肌肤,被无数种药水浸透,变得像僵尸一样惨白。

    无人倾诉苦闷,他只好去找麻雷子。然而,麻雷子的情绪也同样极为低落。

    “小鬼子选择这片山谷作为战俘营是有预谋的,营区边缘正好贴合了山脉的走向……”麻雷子告诉他一个无奈的事实,如果没有工程机械,地下岩层是挖不透的。

    “唉,俺姐一定惦记死了,要是死在这里,她一个人可咋活。”麻雷子提起了家人,眼圈瞬间泛红。

    “至少还有你姐疼你。”李虎巍无暇去同情麻雷子,反观他自己,已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中华公敌。日本人虽然已将他视为同类,可仍然不给配发武器,尤其是禁止接触远射程的步枪。转眼又是一周过去了,越狱脱身还是遥遥无望。

    麻雷子的挖掘工程完全停顿下来,不仅是因为岩层阻挡,这其中也添加了人为的因素。

    那天无意瞥见异样的英国战俘回去之后并没有闲着,而是向他们的头儿做了汇报。

    英军战俘里军阶最高的是一名中校,名叫哈里斯,1942年从仰光败退逃向曼德勒的途中因汽车抛锚,像个弱智似的被日军轻松追及俘获。

    哈里斯中校祖上是英国兰开夏郡的贵族,据说和国王还沾亲带故。日本人掂量出他的价值,需要这名英国军官继续活着。于是,哈里斯沦为战俘营里的长住客。虽作楚囚寄人篱下,但那种英格兰老派贵族的傲慢却不肯放下。

    哈里斯会几句中文,由此要求战俘营里的国军战俘必须听他的。远征军入缅之后被英国人坑害的极惨,中校成了全体国军战俘仇视的对象。

    日本人最乐于见到各国战俘之间起内讧,平时有英俘和华俘打架,他们也不加干预,直到双方精疲力竭并出现伤亡方才介入。

    “尽管还不知道你们在做些什么勾当,但如果想要越狱求生,最好别这么做,惹恼日本人的下场你们应当清楚。”哈里斯体质虚弱,站立不稳,需要两名手下搀扶,但语调气场一点儿不弱。m.

    哈里斯朝国军战俘们发完警告之后,每天派出手下监视伙房附近的举动,对麻雷子尤为重视,就差派人贴身紧逼了。李虎巍知道事情不妙,亲自动手用砖土将灶台底下的坑道填埋结实。

    事情虽没闹大,但他气得牙根痒痒。贪生怕死的英国人不除掉,自己和麻雷子肯定是脱不了身的。

    战俘营被一条长长的沙坑大致分为南北两半,北边营房关押着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等英联邦国家战俘,还有少数几名美军战俘。南边营房的条件更加恶劣,被俘国军同缅甸人和印度阿三关押在一处,还有少数会说法语的越南人。

    两边战俘营各有茅房,但伙房位于南北中心线上的最东端,各国共享。英国人从一开始就和华人不对付,仗着相对身形魁梧,除了日常打骂欺辱,还守着中心线禁止中、缅、印等亚洲国家的战俘越界。

    英国人凶归凶,却唯独不敢阻拦穿着日本军服的敌人,李虎巍作为唯一不佩戴武器的日方人员,踏过中心线进入北方,英国人同样恭恭敬敬,且从来不敢对他脖子上的项圈发表议论。

    哈里斯享有个人宿舍,生活条件相对比较好,还有零散的牛肉罐头,待遇远超一般战俘。一见有日军军官来查房,他立即起立,并致以西方军人的礼节。

    哈里斯一声招呼,从隔壁宿舍跑来一名小个子英国军人,张口就是蹩脚的日语,看来这是哈里斯与日方沟通时的翻译。

    “听说,你懂中文?”李虎巍跳过翻译,直截了当问道。

    哈里斯有些意外,对李虎巍的身份有些摸不清,但几秒之后他反应过来:“是的。你是汪政府的人吗?”

    李虎巍很想给这英国佬一拳头,居然把他看成汪精卫那个大汉奸的手下了。

    “不,我是地地道道的日本人,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用一种各自熟悉的语言交流。”李虎巍冷冷说道。

    “噢,sorry!”哈里斯尴尬的笑了笑,将房间里最干净的那张椅子让给了李虎巍。

    落座之后,李虎巍快速的将宿舍环视一圈。英国佬爱干净是出了名的,即便沦为阶下囚,屋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唯一有些杂乱的是墙角的小方桌,散放着一些玻璃空瓶和注射用具。

    李虎巍一见这些就觉得挺眼熟,那些玩意儿不就是当初特别行动组携带用来解救杜聿明的药品吗?

    他不由起身,走近之后捡起其中一枚空瓶,上面的英文字样他也见过,虽然看不懂,但印象无比深刻,张知行曾告诉他,这东西叫“胰岛素”,目前还没法人工合成,金贵滴很。

    这英国佬也得了那种拖很久也死不了的病?他已经忘记那叫糖尿病,便对着哈里斯挥了挥瓶子:“你每天都注射这个?”

    哈里斯老老实实回答,他患有糖尿病多年,全靠药物维持,日本医护兵每天都会进入宿舍替他注射。

    “我有一位朋友,和你一样的毛病,挺惨的,他自己还是个医生呢。”李虎巍不想说出张知行的名字。

    哈里斯耸了耸肩,低眉道:“那真是太遗憾了,请替我转达一名病友对他的祝福。”

    和这英国佬瞎扯了几句后,李虎巍大致摸清了此人的生活习性,匆匆告辞之后转出北侧宿舍。他一路溜达,眼前是成排的马厩和猪圈,身穿大袍的日军兽医和饲养员忙碌进出,他们一见到有大尉军官,全都停下脚步敬礼。

    李虎巍询问兽医是哪个,一名矮小墩实皮肤黝黑的日本兵忙不迭的出列报告。

    “其他人,该忙的都忙去吧。”他支走了剩余的士兵,唯独把兽医留了下来。

    “这些军马的情况如何了?”李虎巍猎户出身,了解畜类的习性,这些军马一望便知道有不少是得了病的,一匹匹无精打采,犯困打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