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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2年8月10日,印度,利多。

    李虎巍梦到了牛头与马面,以为自己去了冥府,却因为无钱塞给守门小鬼被赶了出来。

    “人间多难,地府反倒轻闲,你还是回地上去受罪吧。”小鬼的形象模糊不清,说话像是在戏谑。

    被冥府“退货”之后,他被遣回了人间。半睁开眼睛,天花板上悬着的图腾肯定不是中国该会有的东西。对了,那叫湿婆,是印度教的三大主神之一,他小时候听见多识广的塾师说过。

    脑袋昏沉的厉害,像是被灌足了铅,眼睛以上的部分仍被裹在厚纱布里,连抬头也无法做到。他想大声呼喊,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只得痴痴盯着湿婆神像听天由命。

    屋外倒是十分嘈杂,各种国家的语言交织混杂,大部分是英语,以及混着印度咖喱味的蹩脚英语,还有印度当地人说的印地语。当然,说中文的也不少,全中国各地口音都有,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徐白和梅萨呢?好像之前是同这俩家伙在一起的。

    林玄去哪儿了?她的从高烧昏迷中醒过来了没?

    弗林那厮呢?老子还要寻他的晦气!

    唉,暂且管不了这么许多了,自己这条命捡不捡得回来还两说呢。他重新合上眼皮,世界再一次重归黑暗。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屋内已经亮起了灯,那是一盏罩有搪瓷灯罩的简易灯,瓦数并不低,看久了甚至觉得刺眼。这里既然能通上电,文明水平该是不低了。

    “你……好……”同他说话的是一位披着纱丽的印度女子,皮肤黝黑,手臂缠着红十字会的臂章。

    李虎巍很想对她吐嘈:“你咋这么黑?长得还算俊俏,就叫你‘黑里俏’吧。”他嘴唇动了几动,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回想起自己受伤前的最后一幕,梅萨那个只解剖过尸体的大老粗把自己装成外科名医,难不成是把语言神经给切坏了吧。

    “嗨,小子,你醒啦!这是苏莉,你的主管护士。”说话的女医生似曾相识,李虎巍脑中回溯了记忆,对了,不就是那位从飞机上勇敢跳伞而下的美国军医詹妮特吗?

    叫“苏莉”的印度女护士朝他温柔地笑笑。

    苏莉替他量了体温和血压,詹妮特在笔记本上沙沙记了一大堆,用发音奇怪的中文说道:“我得把你的症状陈述给脑科专家,他们会对你的病情做一次会诊,可能还需要进一步的手术。”

    李虎巍一听“手术”就懵了,自从南坎那回腿部手术,他就患了上手术恐惧症。脑子动刀,九死一生。阎王纵是不收自己,也不好学孙猴子大闹森罗宝殿吧。

    “别担心,伙计,头部受伤在战场上再平常不过了,医学院那群老家伙都是修理脑壳的专家。”她匆匆记完临床记录,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

    苏莉配合着安慰:“普通……普通伤。”

    李虎巍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哪是战场上受的常见伤,被弹片擦伤倒是好说,没听说过有被掀掉一层头皮的。无奈不能发声,只好用眼神抗议。

    ””呃……好吧,这是有些特别,不过也难不倒他们的。”詹妮特突然面露神秘的卖起了关子:“我猜,你一定有大把的问题积在脑子里,但语言神经还没复原,于是我决定……替你把想说的都说出来。”詹妮特比李虎巍大了五岁,长相性感成熟,正好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

    “今天是……噢,8月的第10天,很遗憾又是个雨天。我们是在利多,很美丽的边境小镇……”詹妮特也不管他乐不乐意,自顾自介绍起来。

    这座叫做利多的小镇,地处印缅边境北段,历史上乏人问津。这些日子大概是利多镇建成以来最热闹的时光,从野人山败退而来的第五军残部,将默默无闻的边城小镇变成一座超大规模的军营。英印政府已下令将当地居民全部迁出,所有民房、学校、教堂和作坊尽可能用于部队临时安置。丁三爷和一众队友们被安排在离这不远的民房里,居住条件是所有中国人当中最好的。

    李虎巍听她这么一说,心中略感宽慰,却不知救他性命的梅萨现下在哪,自己若是能挺过手术这关,余生欠他的人情真是几辈子还不完。

    “对了,那个一脸性感络腮胡的佣兵……”詹妮特看来对梅萨印象很深,“他和徐白中尉将你送进病房之后就不告而别了,这种视战争为乐趣的男人真是难以想象。”

    李虎巍对她眨眨眼,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梅萨这家伙估计一到印度就大大咧咧找英国人要账去了,林玄还许诺过三倍于英国人的报酬呢。对了,林玄呢?

    “你一定是在想那位年轻美貌的未婚妻,对吗?”詹妮特狡黠的冲他咧开嘴乐道,“她可是我见过最顽强的女人,在暴雨中一路颠簸,居然把生命维持到了利多。你放心,她已经恢复了青春活力,不过……”

    要是能开口说话,李虎巍真要急得骂人了,这美国大妞咋也说话大舌头呀。

    “就在昨天,一架运输机将她接走了,据说是从你们的战时首都重庆飞来的。”詹妮特说这些时满是遗憾,看来她对林玄也印象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