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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楼已变作斜塔,李念兰不顾一切朝允希扑去,可妻子早没了意识。

    他横身抱起允希,浑身披挂无数小火苗,咬着牙回到即将被烧塌的四层楼道,取下那支带抓钩的铁链。

    铁链被火焰烧得发烫,手掌顿时起了无数的血泡。他忍痛破出窗户,勾住距离塔楼最近的那株巨树。

    铁链只起到有限的缓冲作用,根本无法承受一名成年男子加一名孕妇的重量。

    李念兰本能地让允希压在身上,自己去做妻子落地的垫脚石。

    背部刚接触到地面,他便听到了肋骨折断的嘎吱声,不知脊椎是否还保持完好。

    几名医护兵围住重伤的营长,将不省人事的孕妇放置在手术垫布上。

    男医护兵们没有处置产妇的经验,黎心竹简单检查了允希的体征,当机立断:“她没有体力再接生了,就地实施剖腹产!”

    柳叶状的手术刀慢慢剖开一起一伏的孕肚,鲜血和羊水立即将手术垫布染成了异色。

    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将李念兰重新拉回苦难的现实,天色完全黯淡下来,他正躺在担架上,刚出娘胎的宝宝用军衣囫囵包了襁褓。

    黎心竹笑盈盈地怀抱孩子,与生俱来的母性在作祟:“听说你之前就有个男孩,这么一来可就儿女双全啦。”

    骨折造成的胸腔受损,令他没法抱稳孩子。

    刚刚闻世的小丫头,从母体内带了一天的“食物”出来,转天就要面临挨饿的问题。

    “允希……”他强撑着想要坐起,但上半身近乎麻木,肋骨骨折处进行了临时性的外部固定措施,镇痛药通过吊瓶不断注入静脉。

    实施完剖腹产手术,宋允希仍处于深度昏迷,不可能有能力履行做母亲的义务,匹配她血型的血液正补充进体内。

    那些没啥生活经验的小战士朝黎心竹并不突兀的胸脯瞄了几眼,立即被老兵拍打了脑门:“想啥呢,当妈的女人才有奶!”

    饿谁也饿不着孩子,黎心竹同几名排长略微一商量,决定让侦察兵向各个方向探查。

    为防敌袭,部队进行了灯火管制。

    月光困难地穿透林隙,像缕缕银丝垂在黑暗的湖泊之上。

    李念兰发觉夜间视物的能力也在退化,即便有月光相助,他也没法再看清女儿幼嫩的五官。

    “李教官同志,你还没有渡过危险期,肺部随时可能受到感染,我得替你的生命健康负责!”黎心竹将他按回担架上,还安慰他侦察兵们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新生的女婴文静听话,蚕宝宝似的躺在黎心竹怀里,居然一晚上没有哭闹。

    次日清晨,侦察兵们带回珍贵的情报,三公里处发现克钦山寨,似乎还有正在哺乳期的女人。

    部队开进寨子,寨民们态度冷淡,不知是否存在敌意。

    李念兰用缅语向他们打了招呼,换回彼此不多的信任。他用目光盘点了部队,与马雷匪帮恶斗一场,有三成战士把生命留在了独楼寨,为了拔掉境外的这根毒刺,代价不可谓不大。

    他与允希的担架被并排放置,妻子的嘴唇沾过饮水之后似乎有了些许反应。

    村里的克钦女人正在哺育后代,人民币对克钦人无用,解放军用压缩军粮充作雇佣奶妈的费用。

    克钦人对军粮没有兴趣,反而瞧上了56式冲锋枪,坚持索枪要弹。

    头人对李念兰直言相告,这是一片没有法律和秩序的丛林,规模稍大些的毒贩团伙就能把寨子从地球上轻易抹去。

    “有枪就有奶,用枪弹换孩子的命。”在固执的头人那里,解放军没有谈判的余地。

    黎心竹仗义地替他拍板:“我知道中国军队的纪律,武器管理严格。不过,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所以,恶人还是我来做吧。”

    克钦人开口索要五支枪,经过她坐地还价,最终以两支56式冲锋枪为代价成交,而且子弹要等解放军撤离村子以后才能交付。

    孩子吃光了母体带出的“存粮”,小嘴吧唧吧唧,饿得开始吮吸手指。

    李念兰细瞧这孩子,五官还是偏向允希的多一些,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克钦奶妈熟练地将孩子横搂在怀中,面对一大票男兵,不避不闪,直接把喂奶工具亮了出来。

    黎心竹脸色突变,直指半空:“瞧!美帝的直升机!”

    战士们敌情意识很强,纷纷移转目光,却发现如洗碧空连半朵云彩也见不着。

    “行啦,女人喂奶,大男人躲一边去。”她喳喳呼呼地扯嗓子赶人。

    就在这时,一直保持静卧状态的宋允希突然支楞起身子,甚至无需他人搀扶。她利索地从担架上爬了起来,居然从那克钦女人手中抱回孩子。

    “允希……”李念兰被她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血液都凝固了。

    妻子胡乱地解开上衣扣子,将孩子的小嘴贴在胸口。只是这段时间营养严重不良,哪有什么奶水。

    “我不是个称职的妈妈……我不是……”她将泪眼埋在孩子脸蛋上,痛不欲生,却连嚎啕大哭的体力也没有了。

    不明就里的克钦女人束手发愣,眼睁睁看着孩子生母的精神在瞬间崩溃。

    李念兰忍住胸腔的撕裂痛,和允希母女抱在一处。

    “小狸仙……”允希附在他耳廓,轻轻交代说,“小狸仙……是个好姑娘,老白的死……不关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