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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谷联队几次试图追上200师残部,但他们的努力并没有奏效,追兵一旦靠近那位殉国将军的灵柩,中国士兵们就会发起狂来,不但阻击打的凶,甚至还能在撤退路线上组织局部反冲锋。

    零零散散的交锋了四五次,日军也有些乏力,过了南坎与八莫的中间点之后便停止了追击。经历茅邦之役,勉强突围的200师仅剩1000余众,一个师打剩半个团。

    高吉人的伤势不轻,躺在平板车上动弹不得,一名医护兵手举着吊瓶替他输液。虽然他实际已无法指挥,一路上仍不停问着队伍行进到哪里了,距国境线还有多远,鬼子是否还在追击。

    “善庭兄(高吉人的字),我们距离八莫还有一半的路要走呢,鬼子被我军打退,暂时组织不起更大规模的追击。”郑庭笈用纱布替他擦去血污,眼中尽是关切。

    “那附近应该没有鬼子的其他驻军了吧?”高吉人仍不放心。

    “倭寇的56师团分兵太散,想要控制整个缅东是不可能的,这张网已被我们破出了大洞。”郑庭笈的语气十分肯定。

    高吉人强忍伤痛,十分困难的点了点头,接着却下达了一道分兵进行的命令:“老郑,入缅之前戴故师长和我详细研究过中缅边境的地形,八莫与南坎之间有一条小道,通往云南腾冲。你带着主力护送戴故师长灵柩先走,为兄我率余部再往北行一段路,替你引开可能的追兵,从片马方向归国。”

    郑庭笈正欲争辩,高吉人稳稳的按住他手,语气无比平静:“没时间争论了,记住,不要把全部希望放置在一艘渡船上,200师是国军精华中的精华,无论如何都得带一部分种子回去。”

    郑庭笈含泪点头:“好,那我只提一个要求,你走腾冲方向,北进之兵由我指挥。”

    全师暂时停下脚步,开始按照团营建制分设路线。郑庭笈找到丁三爷,向他简要转达了高吉人的命令。

    “郑将军,此时分兵是兵家大忌……”

    郑庭笈制止了他进一步的质疑,神情黯然道:“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我等唯副师座之令是从。丁上尉,你部随高副师座一同归国吧。”

    “郑将军!”丁三爷不顾军阶之别一把拉住了他,“高副师座是为了给200师留下重建的种子,这道理我懂。但您选择继续孤军北上实在太过冒险,如果非得这么做,请允许我和我的弟兄们跟随您同行。”

    其实在郑庭笈看来,这个小上尉和他手底下十几个兵的存在意义已不大了,请他与主力同行,那是出于对兄弟部队的好意。既然此人坚持,他这个少将也不便强人所难。

    临别之际,高吉人躺在担架上向丁上尉敬上最后一礼,轻轻说道:“一路保重。”

    “就此别过,您也保重。”丁三爷致以标准的还礼。

    异域山河苍茫,袍泽挥泪扬镳。在雨幕掩护下,一半人马在此向东急转,朝着隐于群山迷雾中的祖国进发。而余下的五百名弟兄则在郑庭笈指挥下继续北行。

    赵殊阳在地图上比划丈量,缅北重镇八莫已被抛至纬度以南,再向北的路越发艰难坎坷。这里的地形对于大部队行军并不友好,高黎贡雪山起伏折皱,沟壑纵横。晴时,烈日暴晒,紫外线能将士兵们的皮肤烧伤;雨时,从雪山之巅吹来的寒风会把雨水变成冻雨。给养和药品同样消耗严重,此时受伤或是患病等于是被宣判了死刑。

    “唉,不知道林长官她脱身了没,还有小病猫和假洋鬼子,他们都还活着吗?”嵋猴子垂头叹息,不仅因为他们正无助的行走在偏离既定任务的路线上,长官和战友的离散更是让他顿感悲凉。

    “老猴子你莫担心喽,他们都是有大本事的,命硬的很。”钻天椒边走边安慰,他的草鞋磨烂了,从一个阵亡的鬼子脚上扒了双军靴下来,但尺寸不合脚,走起路来一斜一歪不太利索。

    米光的机枪打完子弹便扔了,这种环境下根本别指望补充弹药。苏德战争的爆发和苏日条约的签署让所有来自苏联的军援都停了下来,苏制武器从此成了国军的绝版装备。

    “顶可惜的就是那个鬼佬,白白把命送了。”一想起和李老贵分别时的场景,米光就鼻子发酸,米脂刀客是把李老贵这个甘肃人当成半个老乡的。

    提起鬼佬,所有人都不吱声了,那是发自心底的酸楚记忆,他们极力想把它从脑海里赶走。

    “前面的路可不好走哇,两侧地势险要,要是有人设下伏兵,咱们可是插翅难飞了。”赵殊阳对地形最敏感,他的眼镜在颠沛中碎了右半边,只能眯着眼观察地势。

    “呸!你个乌鸦嘴,这贼老天要冻死我,你倒还来咒我!”自打下了冻雨,歪博一直骂骂咧咧,嘴里没存下好话。

    “少矫情,你个东北爷们儿还怕冷?”石砀颇为不屑道。

    “你是不知道,咱东北那嘎达冷归冷,天可老干了,冷在皮上,最多冻到肉里。这里的怪天儿,是冻在骨头里,骨髓都快结冰了。”

    听歪博这么一唠,所有人都是感同身受,从炎炉到冰窖,缅甸什么都有,就是少条活路。

    “那就赶紧把手脚动起来,活络筋骨血液,这样能暖和些,等队伍过了雪山,到了云南就四季花开了。”一位200师的云南籍中士正好并肩走过,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顺带推荐了自己的家乡。

    “听说要走片马?那是啥地方?”嵋猴子代所有人问。

    “好地方,去了就知道喽,我祖上就是片马人,家已经不远了,到家请各位喝酒哟。”这个云南兵黝黑瘦小,宽大的军服披在身上没个军人样,倒真像是云南边境上热情的小老乡。

    一听有酒喝,歪博嘴里馋虫发作,大声嚷嚷着:“那个啥,小云南,咱可说好了啊,这顿酒可不能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