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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认为看穿了对手的把戏,李虎巍不动声色转出小屋。他将脚步放得极轻极慢,像一头悄悄接近猎物的豹子。

    感官神经飞速运转起来,李虎巍把任何能感受到的活物记录在大脑里,盘桓的森蚺,游动的蜈蚣,惊慌的野兔……晚风吹袭,树冠上发出吱吱叫声,那是一群觅食的猿猴。年幼的猴子在树与树之间飞荡,体形较大的老猴蹲在树梢休憩。

    密林像是和平女神的后花园,仿佛这世上从未发生过战争。

    斜阳将最后一缕余晖洒向危险的丛林,在九点钟方向突然光华一闪,狙击镜!他几近本能的翻身卧倒,下一秒就扣响了扳机。

    这运动中射出的一枪近乎是盲射,可依然没有影响弹着点的精准,那个披着蓑衣悬戴斗笠的目标晃了几晃一头栽倒。

    群鸟惊飞,猿猴乱窜,动物们黑压压逃离树林。这一枪就是投入碧波镜湖的石子,把一切美好平和的假象都击碎了。

    该收取猎物了,李虎巍继续潜向倒下的目标,他还不敢太过放松,也许目标远不止一个。蓑衣里裹着一个近似人形的东西,有几滩黑血覆在草叶上,这不是新鲜的血液。

    他用枪管挑开蓑衣,眼前的景象吓得他一激灵,那是一只成年大猴,已被剥光了皮毛,血肉模糊且死去多时!

    陷阱!他想用箭步脱身,可枪已经响了,这一回子弹没有放过他,硬生生直接扎进了大腿。

    想继续隐蔽已是不可能了,但对手似乎并不想一枪结果他。为了避免进一步激怒这个暗处的敌人,他选择将手中枪暂时抛开。

    “出枪快,准,狠,不愧是能让南部勇丧命的男人,能一会重庆政府派来的军中高手,实在是不枉此行了。”暮色之中有一条黑漆漆的影子在移动,但那似乎不是人类,而是一只成年猴。

    那东西走近之后突然双臂一张,猴皮呼地应声而落,毛皮之下钻出一个浑身弥漫着血腥味的男人,如山魈一般瘆人。

    “是人是鬼?要是活物就报个名上来!”此时李虎巍除了爆粗口给自己壮胆之外无能为力。

    “真是太失礼了,猴血的气味很刺鼻,但眼下没有清理的方法。”血人居然朝他一行礼,那种礼仪并非来自军人,很像是舞台上演员致予观众的谢幕礼。

    “你可以继续称呼我为‘沐承杰’,尽管这是个冒名,但我确实很喜欢。”

    李虎巍心一沉,坏了,果然是中了这条狐狸的奸计。

    “都是中国人,何苦战场上为敌,你就没有一点民族气节吗?”他大声斥问,尽管并不知晓对手的真实身份。

    “噢,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本名‘二阶堂庆悟’,世代都是能剧戏子,有幸为阁下献上表演。”他的中文没有一丝生硬别扭的日本腔,这一点确实让人佩服。

    眼前的鬼子果然有些来头,他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沉着问道:“我猜,你也是兵神组的成员,在德国受训的那八个人里有你,是吗?”

    二阶堂突然变成一头兴奋的猿猴,跳着拍手跺脚,仿佛还没走出刚才扮演的角色。

    “很好,看来你已经找到了南部君的相片,一件珍贵的战利品。是不是很想收集剩余的七件?很可惜,你没有机会了。这里已不再是战场,是刑场!”戏子突然变得暴怒不堪,狠命踢踹那只可怜的剥皮猴子。

    “我来告诉你接下来的行刑过程。知道人类的恐惧之源吗?那就是未知。先剜去你的双眼,让一切血腥都沉浸在黑暗混沌中。然后,慢慢剥掉你的皮,就像这只畜牲的命运。最后,我会掏出你的心脏,摆在南部君的坟冢上……”说完这些,他的语气渐渐平缓下来,刀尖指向李虎巍的眼睛。

    “等等!”李虎巍喊了停。

    “怎么?像你这么勇敢的男人也怕死么?”

    李虎巍咧嘴一乐:“南部勇的相片就在我左衣袋,你该把这相片也摆在他坟头上。反正你们最终的下场都一样,不如早些开始预演。”

    当二阶堂下决心杀人,他反而不再暴怒,恢复了彬彬有礼的状态:“你提醒的很及时,我确实应该收回它,那可是一段相当美好的记忆。”

    待二阶堂的脸一凑近,李虎巍咬破舌头,口中喷出一股热血,糊了这鬼子一脸,接着扬起未中弹的那条腿狠命一踹。这招像极了兔子蹬鹰,把二阶堂踹出几尺远。没等对手抹掉脸上的血,李虎巍怪叫一声,如饿虎扑食。他死死掐住敌人的脖子,二阶堂则卑鄙的用食指抠进李虎巍大腿上的弹孔,一股彻心之痛钻进大脑,反倒激起了他的兽性。

    “放……放手,不然我直接掰断你的腿骨……”二阶堂失去了戏子的从容,嘴角咬牙费力吐着字。www.

    “老子活吞了你!”李虎巍撩开后槽牙,狠狠一口咬住对手的颈动脉。温热腥臭的液体顺着牙缝飙进口腔,这滋味让人作呕,但他丝毫不肯松口。

    二阶堂修长的手指深深插进伤口,指尖甚至抠到腿骨,他似乎听到了指甲盖刮蹭骨头的声音。在痛得昏死过去之前,李虎巍上下牙床一合,终于连皮带肉把颈动脉扯了出来。

    ……

    “虎子,你醒醒,怎么滚到山崖下来了?”那是爹爹的声音,但黑暗中无法看清他的面庞。

    “被熊瞎子撵下坡的,爹,你不是死了么?”他怯生生问道。

    “熊瞎子?不是被你小子咬死了么?”

    爹爹的语气好生奇怪,哪有人咬死熊的道理。

    “不会啊,熊皮那么厚,我一张孩子嘴如何咬得穿?”他想去摸爹爹的脸,却捋到了一缕女人的头发,带着花香。

    “女缅奸……是你……把假洋鬼子还给我……”他发觉那是狡猾危险的德钦素丽,下意识的去抓枪,却什么都没碰到。

    一切又回到黑潮之中,直到一股清泉被灌进口腔,周围景物才又逐一浮现。微光朦胧,但能看清林玄的脸庞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