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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那是斯兰重伤后刚醒来,睁眼望见辛湄站在床边,第一反应是勃然大怒。

    “你怎么还在这里?为什么不去追将军?!”

    辛湄很莫名:“他要杀我,追上去送死么?”

    “不是让你去送死!”斯兰第一次真正怒,“你可以不追!你也可以继续假装你的淡定懵懂!可你不该那么漠不关心!是不是只要将军喜欢你,他这个人变得如何,你都无所谓?!他出什么事,你只要装傻等在旁边,什么也不做,等他回来继续宠你,你就开心了?”

    “……斯兰,你好像烧了,在说胡话,我去叫赵官人。”

    她走到门边,听见斯兰冰冷的声音:“其实你根本也不喜欢他!你只是喜欢有人疼你,把什么都给你,至于这个人想什么,关心什么,你都不在乎!”

    门推开,她直接出去了,赵官人尴尬地端着水盆在门口看着她。

    “那个……姑娘啊……”他犹犹豫豫地说,“我不想多嘴,但你这样……成日没事人似的在皇陵里晃,也确实不大好……”

    或许她应当像那些戏折子里的女人一样,丈夫出了一些事情,立即辗转反侧,寝食不安,乃至泪流满面,痛不欲生,这样大家都会舒服点。

    “我……”辛湄想了一会儿,才接着又说,“我不是不关心,不在乎。”

    那天晚上的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到现在她还觉得,可能陆千乔下一刻就会安安稳稳地回来。也不是没想过追上去,可,追上去除了被杀掉,然后留陆千乔一个人后悔痛苦,又有什么用?

    “姑娘,你不相信将军啊。”

    ……

    “说到底,你自我保护得太厉害了。”

    她和陆千乔从相遇到成亲,一路顺遂,稍稍有些波澜,也像过眼云烟一般稍纵即逝。她一向自信满满,像老爹说的,世上没有人能欺负她,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所以,只要她想,陆千乔就一定可以做到。她说他不会死,他就一定可以醒过来。

    现在她想,陆千乔一定可以没事人似的回来。

    他怎么可以不回来?

    她在梦里都见到他了,一个人孤孤单单提着长鞭在雪地里走,漫顾四方,像是不知要往何方去。

    她追过去问:“陆千乔,你去哪儿?怎么不回来呢?”

    他掐她脖子,用长鞭削脑袋什么的,她早就不生气不在乎了,她是个大度且贤惠的老婆。

    可他说:“辛湄,我无处可去。”

    最喜欢的地方,如今却最想把它毁掉,最喜欢的人,如今最想亲手杀掉。

    他无处可去。

    辛湄惊醒过来,觉得自己一下子明白了他此时此刻的心境,她甚至从没有试着想过的,他的绝望。

    “醒了?那就劳烦你自己坐稳,咱们要开始上蹿下跳了。”

    陌生还有点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辛湄仰高脖子,还未来得及看清,只觉身下一阵晃动,她整个人从高处滚在地上,再被弹起来摔回去,自觉变成了一颗小石子。

    “山……山崩了?!”

    她下意识死死拽住手边能拽的东西,对面立即传来痛呼,定睛一看,那位有狐一族的大僧侣正狼狈地伸长了脖子——他一把头被她死死拽住,扯得面如菜色。

    辛湄定定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他也跟着眨眨眼睛。

    一只巴掌瞬间甩在他脸上,直接打掉一层皮……呃,一层皮?!

    大僧侣捂住脸哀嚎:“你的力气是不是太大了点?!”

    说罢放下手转过脸来,果然左边脸上红肿一片,那张脸和原先的也截然不同,依然普普通通看了就忘,但鼻子嘴巴什么的,完全两样。

    “咦,你的脸……”

    辛湄凑过去,不顾他羞涩赧然的抵抗,掰开他阻挡的手,严肃且认真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方道:“你戴着传说中的人皮面具!”

    大僧侣暗咳一声,很有些不好意思:“面具是有的,但不是人皮。”

    辛湄掐住他的脸皮,使劲揪,直揪得他惨叫连连。“唰”一声,一张面具掉落,路人甲的脸;“唰”一声,再一张面具掉落,路人乙的脸。

    她连着揪下来十几张面具,瞅瞅,感觉后面还有,她终于揪不动了。

    “你居然没脸!”她震惊。

    大僧侣仰天默默流泪,不,他有脸,他真的有脸……

    “姑且不说我已经婚了,”辛湄神色一软,变得怜悯且温柔,充满了施恩者和婉拒者的高高在上,“就凭你没有脸,我也不会跟你私奔。”

    ……他可以从长车上跳下去吗?可以吗可以吗?

    身下忽然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辛湄直接滚倒在地,这才觉他们好像是身处那辆华丽气派的长车之中,车里的东西已经东倒西歪不成样子了,大僧侣面如青菜地陪着她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