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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他居然一直改到了最后一页?”

    一直在旁边看完的墨知箐忍不住低呼,又摩挲着下巴道。

    “厉害啊,看起来倒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没想到他个领兵的还懂这些…哎,贺宥容最后画的那些东西,你看懂了吗?”

    “…看不太懂,他画的这些我也没在南疆其他国里见过。”

    云伊儿诚实摇头,她眸色忽闪忽闪像是在认真思索,忽的一亮。

    “但是他前面说的那些,大部分我看懂了。

    贺宥容说的对,就算朕真的拨款给各地建窑,民间野外堆烧造陶的习惯仍旧是难以在一时之间全部改掉。

    嗯,他提的那个堆覆稻泥留火口的法子很好,朕觉得可以一试。”

    她说罢笑眯眯地一抚手,朝尚还立在一旁的男侍道。

    “不错,明日我便把这份誊本交给工师府,让他们再研究研究。

    若是贺宥容上面所绘的那个窑样可行,那可真是帮我解决了大麻烦,朕到时候会好好赏他。”

    “喏。”男侍细声回应。

    云伊儿点点头,她想起眼下急事即将解决,忍不住环抱着誊本满意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她原本沉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轻哼着曲儿踮起脚尖,又趴回栏杆处和墨知箐举杯对饮。

    墨知箐见她原本沉沉的神色终于明快起来,当即也畅然地和她干了几杯,喝得懒散腰身弯趴在栏杆上,拿着酒盏的手在空中晃来晃去。

    “如此繁花夜景,朗朗明月,就该和劲敌痛快战一场,然后拥着良人饮酒大醉啊!”她冲着风台外屈掌清喊。

    云伊儿又饮完一杯眯着眼眸,去看风台外随风翻涌的赤酡花海,瞳子盯着那轮明月幽幽看着。

    “明月,月亮…”她抬头看着那轮圆月,自言自语地喃喃着,忽然轻啊一声,旋身朝阁内奔去。

    “哎,阿伊,你做什么?”

    墨知箐晃眼时见她醉得眼神发亮,心底暗道不妙恐是要惹事,连忙几步跟了上去。

    她追至阴影处停步时,却见少女从一旁的房内抱了画轴笔墨蹭蹭跑了出来,在风台桌上就着凉风一展画纸,抬手便指男侍脆声道。

    “来人,给朕研墨!”

    墨知箐盯着那副素白宣纸,仍旧觉得不放心地问道,“陛下,您这是?”

    “朕要给贺宥容画月亮。”

    云伊儿抬头清澈地笑,她带着醉意去晃身子,望向远处的花海明月。

    “他帮了大忙,今夜这么美的花海月色,朕也要让他一起看看。

    ——朕要画一个很大,很好看的月亮送给他。人家才不要让他一看到月亮,就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呢。

    朕要让南疆的月色清清白白地照在他身上,把那些讨厌的烦心事全部都照散!”

    墨知箐瞠目结舌地听完云伊儿这一通酒后乱语,伸了伸手试图挽回什么,最后只得啪一下绝望地摁在自己额头,挣扎道。

    “陛下,可是以贺宥容的性子…他怕是会觉得您在折辱他难见故乡,无处可归。”

    “无处可归,便真的要永不得思量了吗?”

    云伊儿穆地抬眸,她已然研好了墨抬笔画了起来,认真摇了摇头。

    “墨将军,你我都是从军远征之人。应当明白这世上的有些人和事,就算是最后寂寥孤苦到终不敢思,也总归是见了些慰藉,比不见要好。”

    ——

    是夜,苦隶庭中寂静无声。

    已过了亥时,贺宥容站在竹屋窗旁,抱臂靠在墙上微垂眉眼。

    这间隐于庭中后方的破旧竹屋之前已被他和阿芦一同收拾过了,铺着干草的床榻上盖了层薄褥子,屋中的桌子矮柜都擦得澄亮,连墙上窗边几处漏风的地方也被修补好了。

    虽是简陋,但还算整齐干净,勉强算得上个歇脚的地方。

    贺宥容冷冷抬眸环视了一圈后,神色重新寡淡地望着窗外。

    屋内此刻并未点蜡。他方才匆匆做完工后,翻出几截残烛,仗着年少时曾在南华都城在一众奢雅文官手底下求仕,暗地里花心思攀谈献礼时与城中名商巧工多有走动。

    明里暗里接触多了,自然积攒了不少品鉴工艺的眼光经验,其中对名瓷奇绣也算有点独到见解。

    他有了这点做底稿后,索性之前借着微弱的烛光,将那份誊本从头到尾细细添注了一个遍,这才托人将此物送去了云伊儿手中。

    如今所剩残烛不多,自然是无事时不必再点。只是屋内满室昏暗皆裹在他身上,和窗外毫不见光的景色并无二致。

    贺宥容也并没有什么欣赏风景的兴致,眼下只是站在此处吹风想事。

    他身上余疾在覆了新药后已经消下去不少,一双墨眸沉沉望着窗外灌木杂草丛生的小路和一旁陡峭的山崖,片刻后,忽的闭了眸抬手去缓缓摁揉发胀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