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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鹤铭这么说着,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伸出手来要拂去男人脸上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

    他食指已经触到了那张面具,冰冷滑腻的触感,雕刻着极为精细的花纹,只差轻轻一掀——

    “皇上这样随意触碰,不怕我的面具上也带有剧毒吗?”

    他悠然自得地坐在轮椅中,似乎根本不怕下一秒魏鹤铭就将他的面具摘去。“不是没有人见过我的相貌,只是他们都已不在这世上了,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画得出来?”

    魏鹤铭想起他们那些狠辣的毒术,缓缓眯起眼睛。

    气氛凝固得一触即发。片刻,他终于松了手指坐回去,“只是同古州王开个玩笑罢了,古州王果真如传闻所说,胆识过人。”

    那人的面具一颤,似乎是笑了一笑。他说:“不敢当。”

    魏鹤铭转而又问起他打算在钟州游玩几日,古州王斟酌了一会,模棱两可地回答:“待不长。”

    说话间,菜肴已经一道一道地布上桌来。金银鸭、三鲜肥鸡、锅烧燕子、明珠豆腐、荷花酥……样样都极为精致,一碟不知能抵普通百姓几个月的伙食。

    入夏后,胡翟的饭量少了许多。他跟猫吃食一样,每样都只夹一些,但是放到盘子里的都会乖乖吃完,绝不浪费。

    他今夜的妆容太过艳丽了些,配上偶尔孩子般的表情和动作,反而显得浮夸又不妥当。

    古州王边与魏鹤铭谈话边暗自观察他,两人彼此敷衍得滴水不漏。一顿饭快吃完时,魏鹤铭出去小解,留下两人在阁内相对无言。

    感受到那股炙热的视线,胡翟左右为难地拿着筷子,不知道要不要去夹那盘刚刚端上来的香辣蟹。

    这批大蟹又肥又鲜,尾巴极其饱满,肉多到蟹腿鼓鼓囊囊,而且肚脐突出,定是膏肥脂厚。蟹子拿红彤彤的干辣椒并着佐料炒了,蟹壳已经被切开灌料,同样金黄酥脆,香气扑鼻,闻着就非常开胃。

    他如坐针毡地踌躇了好一会,终究没抵挡住诱惑,在那人的注视下颤巍巍伸出手去……

    啪一声,一双筷子抢先一步敲落在他的筷头。

    古州王面具下的眉头微微拧起,“你吃辣?”

    “我……”胡翟被问得张口结舌,因为他真不记得自己能不能吃辣了。他努力回想着上一次吃辣是什么时候,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夏日吃辣容易上火,”他平静无波地打断,不容置喙地将那碟香辣蟹推开,“像你这种瘦猴更是如此。”

    胡翟呆呆地受了他这讽刺,也不知道还嘴。恰巧魏鹤铭回来,轻易便将两人之间莫名升起的奇异气氛打断了。

    那盘香辣蟹被古州王直接推到了胡翟的对角线,遥不可及。魏鹤铭不疑有他,伸手便替他夹了一只放到盘子里。

    胡翟忽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掩耳盗铃般拿筷子在蟹壳上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夹了一块蟹肉到嘴里。

    嚼了两下后,猝不及防的辛辣从唇齿直冲双耳,胡翟双颊顷刻间爆红,边掩着嘴咳嗽边慌慌张张地拿了茶水喝。

    魏鹤铭忙为他顺背,后知后觉道:“不能吃辣?”

    胡翟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好一会才堪堪缓过劲,嘴唇四周都泛起殷红,像针扎一样疼,舌头都好似化作了一团灼灼的火。

    他清楚地听见一声嗤笑,好像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晚膳就这样草草结束,三人在竹青阁前作别。

    魏鹤铭先上了轿,胡翟看到那男人自己转动着木轮椅离开,心下忽然有块柔软的位置一陷,不受控制地拔腿追上去,伸手一把拉住了轮椅。

    生生被扯住步伐,男人显然一惊,在看到是胡翟后才冷声道:“贵妃这么做怕是不妥吧。”

    胡翟跑得急,微微喘了口气才犹豫着问:“……古州王能不能告诉我,你平日用的是什么香?”

    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在黑夜中尤为煞人,他就顶着这么一张脸看着胡翟,片刻后,利落掰开他的手指,一字一顿道:“我从不用香。”

    胡翟一愣,“可是我……”

    不远处,魏鹤铭拧眉正朝这边走过来,他只好讪讪住嘴,赶紧顺从地迎上去。

    古州王静静地坐在黑暗中看着两人交谈一阵,并肩远去。许久,他忽然轻声道:“这就是你贪图的所谓荣华富贵?”

    瘦成这样不说,他甚至连你不能吃辣都不知道。

    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小骗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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