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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噶尔图还在奇怪,算算时间,钦差早就该到了,怎的这会连个人影都没见?

    不会是路上遭了意外吧。他拧眉想道。

    “老爷。”管家走了过来,双手呈上一封书信。

    噶尔图启开一看,脸色微变。

    一旁的幕僚察言观色,忙问道:“大人,可是有事?”

    “索大人在信上说,钦差早就到了,因为随行的人中,八阿哥受了伤,皇上后来又派了四阿哥前来。”噶尔图越说越是心惊,“钦差到了,却没来太原府,那是到哪里去了?!”

    八阿哥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他竟然丝毫未觉,莫说皇上没有下旨申饬他,太子的书信也过了这么久才到。噶尔图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来。

    幕僚想了片刻,也觉诡异。“大人,这山西诸府里,只有平阳知府王辅为人迂腐,素来不跟您通气,他们会不会到那去了?”

    “有可能,若是在别的地方,知府怕不早就禀告我了,”噶尔图一拍桌子。“徐泰也是废物,钦差这么显眼的目标,他居然也没留意!事不宜迟,赶紧随我去一趟平阳府!”

    正说着话,管家又匆匆赶来,这回脸上带了些惊慌。

    “老爷,徐舅爷家的房子被刁民围起来了,他正被困在里面出不来,刁民们正在砸大门呢,再闹下去,怕是要进府抄家了!”

    徐泰听着外面叫骂喧天,甚至还有重物砸门的声音,不由吓得脸色发白,双手攥紧椅子把手不肯放开。

    “巡抚大人呢,姐夫呢,快叫他来啊!”

    “老,老爷,已经有人去报信了,知府大人那边是不是也给送个信?”管家咽了咽口水,同样如丧考妣。

    “对对!”徐泰如梦初醒,“赶紧给府台大人报信,让他带兵来救我!这帮刁民,真是反了天去了!”

    “老爷老爷!”外面听门的家丁连滚带爬跑进来。“外面那帮人说,要您交出粮食,不然就进来搜了……”

    徐泰忍住恐惧,咬牙狠狠道:“门儿都没有!巡抚大人一来,这些刁民都得拉出去砍头!”

    “老爷,不如还是交些出去应付一下,小的怕……”管家劝道。

    外头喧闹声又响了几分,徐泰的脸色也跟着白了几分。

    这条街上,住的全是商贾,而且是有头有脸,家财万贯的商贾。

    被闹事的虽然暂时只有徐泰,但是其他户人家一见这架势,早就命下人将大门紧紧锁上,任谁来敲也不要开。

    但情势渐渐失去控制,饥民们想起这条街上不止徐泰一户,就开始分散了,去其他处砸门。

    在这片混乱之中,平阳知府适时赶到了。

    高明连忙振臂一呼:“乡亲们,乡亲们,知府王大人来了,请他为我们做主哇!”

    王辅在平阳的官声极好,百姓平时也很爱戴他,地动之后,时常见他满头大汗四处奔波,为百姓筹粮,故此心中对他并没有怨恨,此刻看到王辅匆匆赶来,满腔愤恨都化作委屈,纷纷跪了下来,嘴里嚷着请大人做主。

    王辅骑马而来,视线一扫,满眼都是瘦骨嶙峋的男女,心中一酸,叹了口气,下了马,先朝众人拱手,才道:“乡亲们,我来晚了,让大家受累了,王辅在这里给大家赔不是了!”

    小老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战战兢兢,都说生不入衙门,死不入地府,哪里见过官老爷给自己赔礼道歉的,闻言俱都感动不已,低头呜咽起来。

    “乡亲们别急,这次皇上派了钦差大臣来,就是为了勘察民情的,钦差大人会为大家主持公道的!”王辅说完,让出身后的马齐,自己垂手肃立在一旁。

    马齐高声道:“本官是皇上所派的钦差,父老乡亲们且先回去,本官定为大家讨个公道!如若大家不信,可留下一两个人做代表,随本官入内,向徐泰问个清楚!”

    高明见戏演得差不多了,便出列道:“大人,我随你去!”

    他话一说完,又有两个年轻汉子出声。

    马齐点点头。“那你们三个随我进去。”

    徐泰听说钦差和知府都来了,又听说百姓在钦差的劝说下离去,不由大喜过望,只以为是自己姐夫的gong劳,忙请人进来。

    “两位大人真是草民的救命恩人,请受草民一拜!”徐泰迎上去,二话不说跪倒在地。

    “免礼。”马齐淡淡道,心中实在对这个胖子没有一丁点好感。

    王辅看了马齐一眼,轻咳道:“徐泰,本府今日来,是要跟你商量个事情。”

    徐泰听了这话,心中愈发忐忑,忙道:“府台大人请讲!”

    “今天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本府能拦得了一次,拦不了第二次,你身为平阳首富,若不率先表态,只怕到时候民愤滔天,本府也拦不住。”

    “这……”徐泰有些为难,他心里一边对今天的事情也有些后怕,正在犹豫不决,另一边却还期盼着噶尔图能快些赶到,为他解围。“草民实在没粮啊……”

    他以为马齐和王辅还会再说,谁知两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马齐点点头,平淡道:“既然你不肯捐,那就算了,本官与王大人还有要事,先走一步,你自求多福吧。”

    说罢转身便要走。

    徐泰这才有些慌了,连忙跪下拉住马齐的衣袍,道:“大人可不能就这么弃草民于不顾啊!巡抚大人那边……”

    马齐截住他的话头,道:“噶尔图此时正在平阳府衙坐镇,我们此番前来,他自然知道。”

    徐泰愣住了,讷讷道:“那巡抚大人的意思是……”

    马齐冷笑一声:“朝廷命官,自当为百姓着想,嘎大人深明大义,自然理解本官这番苦心,你当别人都和你一样呢!”

    徐泰见马齐又要走,这才真正慌了,叠声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民这就捐,这就捐!”

    马齐不露声色,却与王辅相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喜色。

    噶尔图此刻确实是在平阳府衙,却不是自愿的。

    “多谢四阿哥款待,不过此刻外头百姓受苦,下官却实在没有这个心思在此安坐。”噶尔图在这里跟胤禛磨蹭半天,已是不耐,此时惦记着徐泰那边的情况,拱了拱手,转身欲走。

    这次他从省城来,还带了巡抚衙门的官差来,谁知到了平阳府衙,还没等他抖出威风,从里面走出来的,却不是王辅,而是四阿哥胤禛。

    噶尔图背靠太子,又怎会把年纪轻轻的四阿哥放在眼里,嘴里敷衍几句,却连礼数也做得勉强。

    胤禛冷冷道:“嘎大人这么急,是想去给徐泰解围呢,还是当真心系百姓?”

    噶尔图一愣,脸上怒气一闪而逝,笑道:“四阿哥此言差矣,卑职自然是去查看民情,劝说百姓的。”

    胤禛拍案而起,喝道:“自平阳地动那一天起,你就匆匆赶回省城,要粮没粮,要人也不见人,现在听说徐泰宅子被围,你就赶过来了,你该当何罪!”

    噶尔图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皮笑肉不笑道:“四爷,卑职在坐镇太原府,居中调度,至于粮食,官仓没有命令,不得擅开,卑职也是无可奈何,又何罪之有?”

    胤禛大怒,张口欲言,旁边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马齐与王辅同去,如果徐泰真是奉公守法的商人,他们就断不会让百姓冲撞进去,嘎大人这是信不过四哥,还是信不过马齐呢?”

    语气不疾不徐,如春风化雨。

    噶尔图一愣,只见屏风后面绕出一人,笑容浅淡,温雅少年,正是八阿哥胤禩。

    他心神微敛,强笑道:“卑职怎敢怀疑,只是关心则乱,还请两位阿哥见谅。”

    噶尔图听说胤禩眼睛受了伤,说话之间便暗自打量,可见胤禩除了说话时候习惯微眯起眼,走路一如常人,并没有异样。

    “既然如此,嘎大人就与我兄弟两人,在此敬候佳音如何?”

    胤禩说话不同胤禛,他总是温言轻语,不轻易动怒,也不会让你看透情绪,相比胤禛,两人如同一水一火,将对方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噶尔图不好再说什么,再说下去就要翻脸了,对方毕竟是皇阿哥,争执起来对他也没好处,何况他们要真纵容灾民去徐泰家里闹,只要他一状告到太子那里,照样能让两人吃不了兜着走。

    主意一定,他也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淡定些,胤禛胤禩对望一眼,暗自好笑,却也顺势聊起其他话题。

    几盏茶的gong夫滑过,马齐与王辅终于回来了,噶尔图眼皮一跳,立时站起来。

    王辅笑容满面,不待噶尔图说话,就先朝他拱手作揖。

    “卑职代平阳府所有百姓,谢过巡抚大人深明大义。”

    噶尔图满腹的话被他这一打岔,却是说得愣住了。

    深明大义,他深明什么大义了?

    “若不是巡抚大人向徐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徐泰也不会这么爽快就捐粮出来了!”

    噶尔图一头雾水,打断他:“你说的是……?”

    马齐接道:“嘎大人,徐泰已经答应捐出三千担的粮食,以解平阳百姓燃眉之急。”

    三千担?!

    噶尔图心头咯噔一声,几乎没喷出口血来。

    在他看来,那些粮食不仅仅是徐泰的私产,也有他这山西巡抚的一份,更何况,每年卖粮所得的银子,还有大半要孝敬那位储君殿下。

    噶尔图急喘了口粗气,半晌没能说出话来,良久,才恨恨道:“既是如此,想来也用不着下官出面了,下官想起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

    说罢随意拱了拱手,重重踏步而去,地上那些青砖,仿佛要被他踩出个洞来。

    等噶尔图走远了,马齐才忍不住笑出声来,朝胤禛胤禩道:“两位阿哥好演技!”

    之前因胤禩低调,胤禛又来得匆忙,王辅并未听马齐说起他们二人的身份,此刻阿哥二字入耳,不由惊疑道:“马大人……?”

    马齐见那两人没有反对,便含笑道:“王大人想必还不知,这两位,正是当今皇子,四阿哥与八阿哥。”

    王辅大惊,他原本还担心自己与马齐都不在,万一噶尔图上门,没有人能拦得住他,马齐却让他放心,也不说明缘由,现在他才明白,这衙门里竟有两位皇子阿哥坐镇,那可真比一百个王辅和马齐都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