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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韵帝目光颤了颤,他这辈子一败涂地,被两个儿子谋害至此,早已无颜再面对文武百官,他的视线挪到祁禹的身上,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阮觅儿的音容笑貌,神情不由变得恍惚。

    将士们得了祁禹的命令一动不动,手里武器却一个比一个尖锐,银白铠甲冰冷苍茫。

    祁禹眸色沉沉的看着城楼之上,声音冷怒,隐含威胁,“祁航,你就算挟持父皇,又能多得几日?你以为你坐得稳皇位吗?”

    就算祁航勉强登基为帝,祁禹手里有传位诏书、有玉玺,还有兵马大权,想要攻入京城,易如反掌,就算祁航用景韵帝威胁,让祁禹有所顾忌,又能坚持多久?

    祁航却丝毫不畏,他如今认输绝无再翻身的可能,唯有放手一搏。

    他的目光沉不见底,却笑得放肆又邪气,“事在人为,皇兄怎知我就不能坐一辈子?”

    祁航说的风轻云淡,景韵帝却是徒然一惊,他绝不能让这样杀兄、弑父的凶手成为大祁的皇帝,就是只当一日也不行,否则祁航的名字必将写在大祁的史册上,如果给大祁留下这样一位继承人,他就真的成了大祁的罪人。

    如果他现在死了……他就只是一位因为病重被不孝逆子谋害的皇帝,而不是一位昏庸无能被谋权篡位的皇帝。

    景韵帝的眼中渐渐漫上一股毅然之色,他目光沉重看向城楼下的大臣和将士,这些人都是他的朝臣,他不能在他们的面前失去最后的颜面。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视线最后定定的落在了祁禹的脸上。

    他这一辈子,子女之中,除了祁禹和芯月,他自认无所亏欠。

    对于祁叹,他虽然没有给祁叹太子之位,却给了他这么多年的荣宠,这些荣宠早已超过了一个贵妃之子该有的限度,之后卫海棠犯下滔天大罪,他也没有牵连到祁叹的身上,他已经给了祁叹最大的宽容,后来,他之所以将太子之位传给祁禹而不是祁叹,除了愧疚之心,也因为祁叹的性子根本无法担当大任,所以对祁叹,他问心无愧。

    至于祁航,李妃本就不是善心之人,当年处心积虑想要扳倒阮觅儿,卫海棠告诉她阮觅儿和曾谭白私通的事后,李妃根本没有去探究事情的真假,就急忙去告诉他,所以李妃不过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他不后悔杀了她,李妃死后,这些年他对祁航虽然不宠爱,却也给了他一位皇子应有的一切,吃穿用度从来不缺,补品良药更是不断,所以他对祁航亦没有亏欠。

    他最对不起的唯有阮觅儿的一双子女,他们本是嫡系,身份尊贵,他却因为自己的怀疑之心,冷落并常常斥责于他们,让他们凄苦长大,当初,他甚至在心里隐隐期盼着祁禹能够战死沙场。

    泪水模糊了景韵帝的双眼,悔恨折磨着他,时至今日他不能再继续拖累祁禹。

    祁禹守家卫国,得民心又得将士的拥护,祁禹才应该是大祁的下一位皇帝,而且他相信祁禹会做的比他更好。

    景韵帝目光灼灼的看着祁禹,昏黄的眼睛里冒出一股亮光,如果他现在以死谢罪,死后可否见到阮觅儿?

    他如此想着,竟觉得有些期待,经过这段时日的折磨,他已是行将就木,没几日可活,不如就此了结,早些去见阮觅儿。

    如此,祁禹会不会愿意原谅他,会不会愿意为他流一滴泪……

    景韵帝闭了闭眼,可惜他口不能言,如果他可以开口,他想再跟儿子说一句对不起。

    景韵帝缓缓的睁开眼,眼睛转向祁航,眼里射出一抹厉色,仿佛他还是执掌天下的帝王。

    祁航心头一惊,还不待反应,景韵帝用尽全身的力气沿着尖锐的刀刃转过头去,他的脖颈从刀刃上滑过,鲜血霎时喷涌而出,喷在了祁航的脸上。

    祁禹的眼前被血色所淹没,一声‘父皇’紧紧的抑制在他的喉咙里,还没来得及发出来,景韵帝便已垂下了头颅,他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睁大,瞳孔剧烈的颤动,血色在眼里蔓延。

    祁航难以置信的呆愣住,然后缓缓的抬起手,摸了摸脸上带着热度的、他父亲的血。

    他从未想过这个自私的男人会去死,景韵帝自私至极,怎么可能会舍得性命?

    他眉宇间的错愕渐渐褪去,嘴角玩味放肆的笑容消失无踪,他的眸色变深,溢上难以抑制的怒火。

    他明明算无遗漏,这些人为什么却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景韵帝是他最后一张王牌,可是景韵帝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不但让他失去了筹码,还把他推向了亲手弑父的无尽深渊,城楼下看到这一幕的人只要活着,他便无法得民心坐上皇位,他的九五至尊之梦随着景韵帝的死而烟消云散。

    “陛下!”

    “钰王你竟敢亲手弑父!”

    “丧心病狂,禽兽不如!”

    ……

    城楼下震惊的死寂过后,爆发出惊天呼喊,哀痛声、怒骂声、指责声喧嚣走起,一时间群情激昂,声音沸腾。

    祁禹耳畔嗡嗡作响,他沉沉的闭了闭眼,当再睁开眼时,眼中血色全都凝结成霜,一瞬间周身气势变得压抑凛冽。

    这一次祁禹没有将安婳交给其他人保护,而是将安婳抱上马,亲自抱在身前。

    他的双目赤红,眸中水色滚动,抬手以剑指天,振臂高呼,“众将听令,随我入宫!”

    “是!”

    众将应声齐乎,群臣激愤,马蹄纷飞,箭羽如雨一般飞向城楼之上,放眼望去皆是银光闪动。

    天色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狂风骤起。

    锐箭一支一支射下,祁航和大长公主慌忙退下城楼躲避,祁航面沉如冰,大长公主的脸上终于露出惊慌之色,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祥和。

    祁禹带兵势如破竹,须臾之间,众将便随着他一举攻破城门。

    有祁禹护着,安婳毫发无伤,也因祁禹在,即使周围横尸遍野,安婳亦毫无惧色,她鲜红的衣角,犹如天边血色。

    宫门大破之时,祁航眼里溢满狠厉之色,他翻身上马,抬手高呼,“护我突围!斩杀太子者,赐将军之位!护我出城者,赏异姓王!”

    祁航身后的护卫们立刻纷纷上前,护在他的身侧,他们活着被捕便是罪无可恕,还不如拼死一搏,若是胜了,便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祁航带兵迎头而去,两军对垒,霎时厮杀在一起,刀剑碰撞,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周围剑花纷纷,祁禹和祁航骑在高马之上相对而立,四目相对,同时一个跃起,两剑在空中相击,火花四溅。

    安婳勒紧缰绳,目光紧紧的随着他们移动,神色专注。

    祁航和他多年来表现出的病弱不同,其实武功十分高强,他出招有力,反应灵敏,与祁禹连过数招,竟是不相上下。

    他们手中的长剑,不断挥砍,全是置对方于死地的力量,两人的眸子,一个冰冷一个阴戾,瞳孔皆迸发着剧烈火光,仿佛要将对方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