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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它能让很多东西都告别了现在成为了过去,似乎是有意的在剔除它们存在过的的证据。

    但是不得不承认,比时间更为神奇的是人的记忆。

    人们将早已不存在的东西通过记忆将其深深地刻在脑海里,然后时不时地把它们放出来戏耍一番,最后丢向可回收的垃圾箱——我们的大脑。

    张元富今年正满九十岁。

    很多年前,当张元富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时,有一天,他头戴绿军帽,身穿绿军装,腰间束武装带,左臂配红袖标,手里里拿着红宝书和铁棍,带领着一帮从小玩到大的一样装束的死党冲进了英山村的张家祠堂,打伤了管理祠堂的张文华,将祠堂里的祖宗张老爷塑像砸了个粉碎,将张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烧成了灰。当张元富他们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件破败不堪的祖宗祠堂和躺在墙角奄奄一息的张文华。

    他不是没有阻止,反而就是因为他阻止了,才被打个半死。

    过了一天,张文华在自己的家里死了。

    因为没医生,更没钱。

    张文华临死之前怎么也想不明白,前一天还笑嘻嘻叫自己张叔的孩子,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的穷凶极恶和残暴。

    他死之前,突然想起了前几天才被自己从树上放下来的自己的儿子。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相信儿子看见了长毛怪,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反抗,早些把儿子从那群村民手中救出来,他后悔自己居然在儿子忍受煎熬的时候还骂他是集体的败类。

    所以可能这就是自己的报应吧。

    那么张元富的报应呢?没有。他因一句“造反有理”而没被追究任何责任,最后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到了九十岁。

    和张元富一行打砸张家祠堂的“兄弟”中,有个叫李先进的人,事后有点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想去山里采些药给张文华,但却在深山里遇见了一个小城,看到了很多军队的人和长毛怪,这才相信了几天前死的那个“兄弟”的话。李先进被部队的人发现了,中了一枪,侥幸趁长毛怪暴乱的时候,逃了回来。只是枪的威力太大,打断了左手臂的骨头,到后面只能截肢来保一条命。

    李先进还有个秘密没跟家里人说,其实不止左手臂,他的命根子也中了一枪,这件事他只告诉了自己的“兄弟”张元富。

    七年后,李先进讨了个老婆,婚后两年无子。他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但是他不能承认。他是村里的“积极分子”和“先进人物”,不能因为自己的秘密而丢掉这些荣誉,还被别人笑话。所以他就撺掇老母亲赶走了自己媳妇。

    后来这个女人抱着个孩子回来了,疯了。

    村子里的人都开始叫她疯女人,叫那个孩子小毛。

    张元富默默的看着这些事,偶尔也会接济下疯女人,给她点吃的穿的。

    又过了三年,拨乱反正,尘埃落定。张元富摘下了绿军帽,脱下了绿军装,用武装带系好,连同曾经那条自己引以为傲的红袖标和那本指明自己人生方向的红宝书,一齐锁进了一个铁柜子,从此再没从床底拿出来过。

    然后他安安分分的成为一个农民,承包了一块地,辛勤劳作,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到了九十岁,在九十大寿这天,给眼前这个叫江天的年轻小伙子,讲着从前的故事。

    “谢谢您。”江天淡淡的说了一句后,便离开了张元富老人的房间,来到了房子前面的空地上。

    正值中午,不远处有一个十分破败小屋,冒着淡淡炊烟。

    “那是小毛叔的房子。”小张不知何时来到了江天身边,“他一个人住在那里很久了,村子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家里人早就没了。我也是到现在才从爷爷那里知道,他原来是那个疯女人的儿子。”

    谈话间,一个头发灰白,身材瘦小,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子端着一个大木盆从房子里走出,来到屋外房子旁的的一个石磨边。木盆似乎很重,男人走的很吃力。

    “小毛叔。”小张喊了一声,向男子走去,江天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