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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拂铁衣如雪色()

    承光宫,祝修仪缓缓踱了步子出来,封宫近五年,一千百八多个日日夜夜,承光宫一千九百八十四块地砖,自己已不知道数了多少遍,哪块地砖裂了,那块地砖缺了口,闭着眼睛都能指出来。

    祝修仪静静呼吸一口这冬日特有的冰寒空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似乎被那股寒意给浸透了,只是,再寒,终究也抵不过心寒。祝修仪缓缓睁开眼睛,长日漫漫、长夜寂寂,如今,总算是熬出了头。

    宫外的阳光有一些刺眼,祝修仪一时间有些怔忪,仿佛还是隆庆元年初初进宫的时候,紫奥城沐浴在一片祥和的金光之中,那样夺目耀眼而富丽威严的颜色,让自己,不由生出了几许的痴迷。愣了许久,祝修仪终于看清了面前这个华贵的女子,迟疑着道:“琳妃?”

    “修仪好眼力。”朱成璧饶是做了心理准备,一瞬间,却仍然是有几许的惊愕,祝修仪,其实还不到三十岁吧,但是其容色的苍老与衰颓却似乎早已年逾四十,纵使飞霞妆再如何精致,也全然掩饰不住眼角的细纹。

    “为何是你?”祝修仪后退两步,眯起眼睛打量着朱成璧,承光宫冷宫一般的日子,让她对别人生出了不少疏离冷漠的姿态,她紧紧攥住手中的帕子,突然问道,“皇后呢?”

    朱成璧好整以暇地正一正紫雀纹鎏金穿玉步摇,柳眉轻扬:“你找她做什么?”

    祝修仪一哂,恨意从眼周涌起,如赤色的烈焰席卷:“我找她做什么?当初仪元殿哭谏,可是那位好皇后撺掇了我去的,你说我找她做什么!”

    朱成璧嗤的一笑,曼声道:“那你不用白费力气,夏梦娴毒害舒贵妃母子,半年前就已经被废,如今早已坠井自裁了。”朱成璧不顾祝修仪惊愕失色的面容,取过竹语奉上的一套东海明玉的镶金护甲,一支一支挑了戴上,悠悠然道,“顺便告诉你,林若瑄兄长谋逆,林氏一族已经灰飞烟灭,林若瑄本人也被赐死,若你还想知道,隆庆六年进宫的宋氏、韩氏、贺氏,都死了。”

    祝修仪震惊不已,倒退几步,张口结舌,微微发白的嘴唇是止不住的颤抖。

    竹息扶住朱成璧的右手,转眸朝祝修仪嫣然一笑:“修仪娘娘要弄清这五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难,奴婢稍后自会为娘娘一一解释清楚,只是娘娘有一点可千万别弄错了,您面前的琳妃娘娘,目前摄六宫之事。”

    祝修仪转瞬间明白过来,慌忙屈膝行礼:“琳妃娘娘万福金安!”

    竹息轻笑一声道:“修仪娘娘倒也不曾失了礼数,想必娘娘已经清楚,若非琳妃娘娘与舒贵妃娘娘一力劝说,娘娘今日也未必能解除了封宫。”

    祝修仪暗暗咬牙,终是忍不住恨恨出言:“嫔妾自当是感谢琳妃娘娘娘娘的恩德,只是嫔妾因为舒贵妃入宫一事被封宫至今,她舒贵妃如今猫哭耗子,难道嫔妾就应该对她感激涕零、前嫌尽释吗!”

    朱成璧暗暗摇头,一把握住祝修仪枯黄瘦弱的手腕,以凌厉的眼神迫住她:“本宫方才已经说过,夏梦娴是如何被废的!你若管不住自己的嘴,再在背后议论舒贵妃,纵然本宫有心帮你,你再度被封宫也不是不无可能!”

    朱成璧的语调冰冷而阴鸷,如冰锥子狠狠砸在祝修仪心口:“色衰则爱驰,爱驰则恩绝,恩绝则不复相见,你若想浴火重生,便好好养着自己,好好想想如何能再得圣宠!好好谋算着如何能出人头地!你的父亲早已致仕,能帮你的也只有你自己!你若刚刚解除封宫就想寻仇,那无异于是引火自焚!”

    朱成璧冷冷松开祝修仪的手腕,见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吩咐竹息道:“明日起,洛芳仪迁居绮望轩,今日,你便暂且留在这里,有些事情,前因后果,跟修仪好好解释。”琳妃徐徐转身,裙裾旋转,如旖旎盛开的华丽牡丹,“本宫素来不愿与人多费唇舌,修仪,你好好珍重罢。”

    待离了承光宫,竹语才斗胆问道:“娘娘为何要洛芳仪迁去绮望轩?”

    朱成璧淡淡道:“洛芳仪本来性子温顺,不似潘才人那般伶牙俐齿、太过惹眼,当初哭谏一事,不过只是被祝修仪胁迫而已,如今看祝修仪的样子,怕是少不得要出场风波,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竹语会意道:“所以,娘娘让洛芳仪离开承光宫,是让她躲开来日的风波,也是让她避开祝修仪的掌控,不管怎么说,祝修仪到底也是从二品的九嫔,若是都由着她掌控,也不便于娘娘调度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