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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玄成没有回答韦贤的质问,而是朝前走了两步,来到点兵台边缘,盯着自己的父亲。

    父子二人就这样对峙着,十几年前定下“两头烧灶之计”时的一幕幕在他们眼前闪过。

    “父亲,你记不记得,昔日平定霍乱的时候,你问过我一个问题……”

    “你问我,若是伱去向霍光出首天子,对天子不利,我会怎么做。”

    “当时我的回答是‘要做大不孝之事’,那么今日,孩儿仍然会给出这个回答!”

    “若父亲一意孤行,不能迷途知返,那么孩儿今日就要当众做出大不孝之事了。”

    韦玄成说得干脆利落,言语中流露出一丝杀意和决绝!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有些敬畏震惊地看着韦玄成。

    韦玄成为了向天子效忠,难道连人伦亲情都不要了吗?

    何止是癫悖!简直就是癫悖!

    “你、你难道还敢弑父不成!”韦贤忽然就有些害怕地问道。

    “父亲敢弑君,孩儿当然敢弑父!”韦玄成眼露凶光地说道。

    “更何况,这是为了韦氏一门的延续,父亲不应该怪我的,父亲莫要忘了……”韦玄成恰到好处地停住了。

    韦贤在韦玄成的逼视之下,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什么。

    原来,这十几年来,自己和韦玄成定下“两头烧灶”的谋略之后,后者就从没有忘记过这件事情。

    期间,韦贤不只一次与韦玄成深谈过,让他抛掉原来的方略,转而完全投身到世家大族的阵营中。

    每一次,韦玄成都答应得十分痛快,没有任何推阻,可韦贤也总是隐隐不放心。

    此刻,韦玄成终于把藏起来的剑亮了出来,这意味着他之前所有的顺从,都不过是逢场作戏,演给韦贤看的。

    想通这点之后,韦贤顿时就不怨韦玄成了。

    不是韦玄成将韦贤往死路上逼,而是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看着韦玄成满是杀意的脸,韦贤知道再怎么劝都不可能让对方转身了。

    是啊,走到这一步,任何人都没有转身回头的可能性了。

    自己老啦,竟然栽在了自己的儿子手上。

    极度的悲哀之后,就是清晰的大彻大悟。

    韦贤看明白了,在自己这几个儿子里,韦玄成才是最靠得住的那个。

    看来,民心真的在天子的那一边。

    张安世和自己联络世家大族,苦心孤诣地布置的这个阴谋,必败无疑。

    张安世败了,韦贤败了,几百世家大族败了……但韦玄成和韦氏赢了。

    至少在之后的几十年里,韦氏一门只要跟着天子走,就能保留一份荣光。

    如果只是从这一点看,当初那个“两头烧灶”的谋略倒是完全没有失败。

    若是谋逆成功,能够辅佐新君登基,韦氏一门靠拥立之功,可以极尽尊荣。

    若是现在败了,能够帮助天子平叛,韦氏一门有平叛之劳,仍然可得君恩。

    倒是一笔上算的生意。

    于是,在这将要赴死的最后关头,韦贤飞快地在脑海中计算着,要为韦氏出谋最后一计。

    很快,韦贤的眼神和缓了下来,他有些悲凉地看着高高在上的韦玄成,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一瞬间,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满意的微笑。

    旁人看不出来,但是韦玄成看出了。

    “父亲!”

    “你这畜生一般的逆子莫要再说了!老朽后悔生了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儿子!”

    “如今,老夫要与你恩断义绝!将你逐出韦氏一门!”

    韦贤畅快地骂完之后,有些吃力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将自己那一把白须拦腰斩断,扔在了地上。

    “韦庄!韦由!”

    “孙儿在!”两个韦氏子弟挺剑答道。

    “不可丢了韦氏一族的脸面,快快冲上去,将这孽子杀死!”

    “唯!”二人举起了剑,向身边的家奴吼道,“杀!诛杀孽子!”

    “杀!”在韦庄和韦由的鼓动下,二十多个韦氏家奴朝点兵台上的韦玄成冲了过去。

    校阅场中有三千巡城亭卒,又怎么可能给他们留下这个机会了。

    早在韦贤义正词严地痛斥韦玄成的时候,就有强弩甲士上好了箭矢,提防这一小撮逆贼了。

    所以,韦庄等人刚一冲杀出去,准备好的强弩甲士就放箭了。

    一阵惨叫之后,这些“亡命徒”纷纷倒下,冲出去不到十步,就全部惨死在了点兵台下。

    韦庄和韦由这两个最受韦贤器重的孙子,每人都中了七八矢,面目全非,一个惨字不足以形容。

    韦玄成脸色铁青地抬起了手,强弩甲士们才停止了射击。

    但是,又有上百把强弩的望山对准到了韦贤和丙显四人的身上——他们是场间仅剩的乱臣贼子了。

    “父亲,放下兵器,束手就擒,还可以保住一条性命!”韦玄成有些慌乱地呵斥道。

    “哼,走上了这条绝路,又岂有后退之言!”

    韦贤说完这句话,眼中就闪过了一丝决绝!

    突然,这三朝的老臣举起了手中的剑,作势就要冲向对面的巡城亭卒。

    韦玄成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下意识就将举起来的手给挥了下去。

    那些神经紧绷的强弩甲士得到了命令,立刻开始扣动扳机。

    眨眼间,韦贤这八十多岁的三朝老臣就几十支箭簇射死了。

    而跟在他身边的丙显三人也被殃及,全部都当场殒命,死不瞑目。

    一个时辰,三辅校阅场中就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反贼了。

    韦玄成看着父亲死在面前,脸色苍白,身形摇晃几下,差点摔下了点兵台。

    但最后他还是站住了,他明白自己的父亲最后为何那样冲动。

    韦贤不是要让韦玄成背上弑父的骂名,而是要让天子看到韦玄成的忠心,这就是前者为韦氏做的最后的付出。

    韦玄成咬了咬牙,狠狠地向身后喊了一声:“来人!”

    “诺!”七八个三辅衙门的属官站了出来。

    “将这些反贼的人头割下来,准备传阅全城,以震宵小!”

    “唯!”

    “而后,所有人跟随本官入长安城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