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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能帮到你什么,所以不用和我说什么。”

    老人老实了一辈子,别人说什么都信,鲜少升起反抗的念头。见苏扶风说法肯定,再看他年纪小,怀抱着一把和他大半身一样高,漂亮得像装饰的剑,确实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样子,只当他是传说中那种仙门关系户。

    他干巴巴说:“是我连累你们,如果不是我,你们不至于来到桃源镇。现在可怎么办?”

    “你如果真的心存愧疚,就在危险来之前挡在我们面前,为我们争取逃跑的时间,你能做到吗?”顾俗比苏扶风矮一些,但足以俯视坐在床上的矮小老头。

    老头眼神亮了一霎,又很快灭了下去:“我活了这么大把岁数,有什么做不得的。只怕我这副不争气的身子,能为你们做的事有限。”

    顾俗是单纯无辜的长相,露出讥笑来显得分外刻薄,还不如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来得可爱。苏扶风不愿看他,只安慰老人:“不一定到那个地步,你不是成功逃出桃源镇了?”

    老人身上有蹊跷,整个桃源镇的人都没了,就他还在,说不得身上有什么保命的法宝,就算桃源镇所有的人都来了都不一定能伤到他。

    他似乎对自己的特殊没有点自知之明。

    “怎么称呼?”苏扶风问。

    “我姓李,你们叫我老李或者别的都行。”

    床板陡然被冲击力冲撞得要弹起来,把床上的人吓得坐直了身体。

    “嘶!”床底下的人痛得吸气。

    老李慌了一下。

    苏扶风解释:“是我们的车夫。”

    昨天晚上躲床底睡去了,睡迷糊了醒来不知身处何地,想起身却一头撞上去。

    撞得不轻。

    “什么李,李瘸子吗?”车夫护着头从床底下爬出来,举着的手在碰撞处游移,将碰未碰,听到“李”字,敌意时间脑海中回忆起昨天晚上三个小鬼念了一夜的顺口溜。

    他看到老李坐床上,一双眼睛睁着,向苏扶风告状:“他醒了,快点他!”

    这人还在状态之外。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苏扶风显然不想再管制恢复理智的老李。

    车夫预估了自己和老李之间战斗力的差距,手抬起落下好多次,犹豫道:“我下不去手,这老头年纪这么大,别再弄出个好歹来。”

    苏扶风赞同:“是。”

    车夫放弃对老李动手的念头:“而且对老头下手也太不是人了。”

    苏扶风:“……”

    他走到门口推开门,让阳光倾泻进来。

    身后传来车夫和老李的谈话声,顾俗也在听。

    “我腿脚不方便,李瘸子是孩子胡说,不能当真。”

    “我一直挺好奇的,你嘴里的稀碎是什么人?你孙子?是不是腿脚也不方便?”

    老李嗓子沙哑几分:“是啊,我孙子腿脚也不好,都是小时候落下的,就因为这个,和其他孩子玩不到一块去。”

    “我昨天到桃源镇,没看见一个活人,你孙子他……”车夫有些犹豫。

    老李阔达:“我孙子早就走了,也算是解脱。剩我一个老头留在这个破房子里。”

    “那你挺可怜的。”车夫的同情心被激发出来,怪不得他梦里只喊稀碎,压根就没儿没女,只有一个孙子。

    “你孙子叫什么名字?”他隐约知道老李孙子名字不应该是这两个字,有点好奇。

    “我孙子的名字是他亲生母亲取的,叫惜岁,珍惜的惜,岁月的岁。他母亲是大家小姐,取的名字一定是顶好的,一直没换。”

    “他母亲既然是大家小姐……”

    大家小姐怎么会把自己孩子交给一个生活拮据的孤寡男人,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车夫问得草率,说了一半就后悔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

    老李回忆,“惜岁是一位仙人抱出来的,他三岁的时候家里遭了灾,一家子都死完了,本来惜岁是躲不过去的,多亏了那位仙人。仙人追贼的时候把他暂时交给我看着,再回来的时候惜岁已经很依赖我,我也舍不得让他离开……”

    他悔恨道:“再来一次,我万万不能让惜岁留下。”

    命运无常,人生有常,也许再来一百次结果还是那个结果,全被看不见的手安排了个遍,然后亲眼看着他们走到归处。

    是归处,并非去处。

    半点不由人。

    春光明媚,换做别的时候鸟儿早就跳上枝头,兴许还会有蝴蝶在花丛飞舞,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也许本能让它们嗅到危险的气息,也许它们在这场浩劫中已经零落成泥。

    趋利避害是本能,如果提前发现威胁,没人会再凑上去。

    说话声很快就被苏扶风甩在后方,再无人声入耳,就连小鬼都在白天销声匿迹。

    风吹起苏扶风额上的碎发,露出整张脸来,他尚且稚嫩的脸没有一点属于孩童的活泼生趣,精致的五官排列在脸上,像最美丽的雕像。

    “苏扶风。”

    一声呼唤让苏扶风面部柔软了下来:“嗯。”

    “苏扶风,你到底怎么了?”

    微云已经对他的异常无法做到忽视。

    微云在苏扶风满岁的时候来到他身边,陪着苏扶风长大,连他最后一次尿床是什么时候都知道,怎会不清楚桃源镇发展至此,苏扶风怎会无动于衷,他怎会在这满是尸身的镇子里闲庭散步?

    就像微云了解苏扶风,苏扶风同样和微云一起相处了无数个日夜,知道他在质问什么:“人都死了,我能做什么?”

    他顾左右而言他。

    “你别和我绕,我知道你,你是不是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情?”

    他不提苏扶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一门心思地关心他本身。

    苏扶风蓦然鼻子酸涩,一双淡漠的丹凤眼无端显露出几分孩子气的委屈。即使外表是孩子,壳子里依然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只是一瞬间便收敛起自己的情绪。

    但也就是这么一瞬间,还是让微云捕捉到这份情绪。

    两厢沉默,微云率先开口:“要不你哭一场?”

    苏扶风端正身子:“我怎么可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