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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春夏交替之际,龙凤山便进入梅雨季,几乎每天清晨都起大雾,十步之外就看不清人脸。

    浓浓白雾一直到中午才能完全褪去。

    小九推开窗门,打个大呵欠,咕哝:“这么大的雾怎么上山啊!”

    萧月白系着腰带,懒洋洋道:“谁说要上山了?我们换个客栈继续睡觉。”

    小九正对着窗外哈气,听主子这么一说,差点一个跟斗栽下去。

    他回头,瞪圆眼睛问:“为什么要换客栈?”

    萧月白走过去开门,淡淡道:“画乌龟用的药我加了点料,不知半个月后能否去的掉。”

    小九眼一闭,一脸挫败,有股仰天长啸的冲动:少爷真是无药可救了!

    他垂头丧气地挪上去,一头顶上萧月白后背,险些把鼻子撞歪,痛得龇牙咧嘴,“少爷你做什么突然停下来!”

    萧月白手扶着额角,身子软绵绵地倚靠在墙上,像是浑身乏力。

    张小果蹲在地上,抬头冲他笑,戴着一张黑乎乎的面具,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

    “姐姐早啊!”小九揉着鼻子冲她挥挥手打招呼。

    张小果嘿嘿一笑,拍拍屁股跳起来,“我等你们很久啦。”

    萧月白揉了揉额角,再抬头笑得比春光还明媚。

    他顺势挽住张小果手臂,热情得仿佛好友十年未见,“听说龙凤镇里有家饺子馆,味道极妙,正想带你去尝尝。”

    张小果眸子一亮,登时变得精神抖擞。昨晚她担心萧月白主仆俩趁夜摸黑出逃,在门口悄悄守了大半夜,肚子早就饿得咕咕乱叫,岂能辜负萧月白的一片盛情?

    于是,她顺水推舟,摸了摸肚子对着他娇羞一笑,“正好饿了。”

    小九跟在后头,一边暗骂少爷不厚道,一边却又东张西望地帮忙找饺子馆,就算找不到也要找一间能吃饺子的早点铺子。

    龙凤镇,他是第一次来,少爷有没有来过,他不知道,但直觉少爷刚才完全是在信口开河。

    小九摇摇头叹声气,少爷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

    萧月白挽着张小果穿街走巷,走了不知几条街,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怎么会呢?明明记得在这条街上,莫非是我记错了?”

    萧月白说着低下头来,对着张小果微微一笑,黑珍珠般的眸子亮晶晶的,宛若茫茫雾气之中一点星光,璀璨耀眼,“龙凤镇挺好就是这个雾不好,一点都看不清。”

    小九透过雾气隐约能看清主子煞有介事的低头对张小果说话,不禁怀疑起龙凤镇上真的有一家味道极好的饺子馆。

    “萧月白,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吃吧。”张小果本来就饿,被萧月白这么一绕简直头晕目眩,双腿发软。

    萧月白突然停下脚步来,郑重其事地拍拍她的手背好言宽慰道:“在下定是记错了路,这龙凤镇也算不得大,前后只有五十三条大街,一百零八条小巷,全部走遍花不了一个时辰,定能找到的。”

    张小果一听双腿彻底不听使唤,直接瘫到路边早点摊不走了,“在这里吃吧。”

    萧月白神色为难地坐下来,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递给张小果,叹声气,像是极为愧疚,“都怪在下辨不得路,下回定要带你去尝尝。”

    小九一屁股坐下,端着凳子挪到张小果身边,赶紧替自家主子说好话,“姐姐,不是少爷不带你去,实在是这雾太大,咱们今天先找到铺子,明天再去吃。”说着偷偷回头朝萧月白使个眼色:少爷,您可得赶紧去弄个饺子馆出来呀!

    萧月白唇角一勾,回他一个懒洋洋的微笑:放心。

    张小果饿得实在不行,简直狼吞虎咽。

    她不喜欢吃包子馅,就用筷子把肉馅全部挑出。

    她喜欢把包子皮浸在馄饨汤里浸软了吃,于是把三个去馅的包子全部丢入碗里。

    萧月白目瞪口呆,低头看看碗里的包子突然没有一点吃的冲动。

    张小果足足吃了三碗馄饨、三个包子。

    她心满意足地打个饱嗝,低头瞥见萧月白碗里的包子,只咬掉一小口,奇怪的问:“萧月白你不饿吗?”

    萧月白叹声气,笑容云淡风轻的:“你吃饱就好。”

    张小果脸一热,突然间又觉得萧月白其实也不是那么坏的。

    龙凤山地势险要,三面皆是峭壁断崖,只有龙凤镇东北角一条小路通达山顶。

    此刻雾大,上山免不得一番折腾。

    萧月白提议回客栈睡一觉等雾完全褪去再上山。

    张小果立即摇头反对,萧月白一肚子歪歪肠子,谁知道他会不会带着小九逃跑。

    小九有心撮合主子与张小果,自然不想回客栈睡觉。

    他东张西望地终于看到一家开张的茶楼,顿时计上心来。

    “不如去那边茶楼喝茶吧?”他笑嘻嘻地提议,“听客栈掌柜的说这雾要到中午才能褪去呢。”

    张小果飞快点头,拉起萧月白便往茶楼拖。

    雾源茶楼。

    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挂。

    朦朦胧胧的烛光,映着竹门上的精致雕花,别有一番婉约的韵味在里头。

    张小果拽着萧月白往里拖,一头顶到一根柱子,吸吸鼻子不由诧异。

    柱子怎会有香味,而且这股味道很熟悉呀?

    幽幽的似花香却又不是花香。

    张小果说声对不起,偷偷抬眼瞅,当即怔住。

    浅紫色的宽袖锦袍,袖摆处用暗银丝线绣着几朵芍药,风骚华贵,教人看一眼便不能忘却。

    风尘的衣服似乎永远都那么干净,不染一点杂尘。

    他侧身避开,好看的长眉微微一蹙,眼底划过一丝不悦。

    张小果记得他有洁癖,被人莫名其妙碰一下自然恼怒无比,立即缩缩脖子躲到萧月白身后。

    风尘似乎没有认出张小果,看到萧月白眸子一闪,微微颔首像是打招呼。

    萧月白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稍稍用力捏下张小果的手,大约是叫她放心。

    张小果脸红红的,第一次注意到萧月白的手,原来他的手好看的不像话。

    白皙修长,乍一看几乎要怀疑是用美玉雕刻而成。

    “公子。”

    风尘公子刚跨出茶楼,就有一只手伸出来,在他头顶撑开一把紫竹骨伞,跟他一样风骚。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花花绿绿的大蝴蝶,飞来飞去时刻准备着采花蜜。

    张小果突发奇想,怀疑风尘应该是成了精的牡丹花,不然怎能吸引这么多的蜜蜂和蝴蝶。

    十三叔说男人不能一直住在青楼,因为身上的蜜被采光就会枯死。

    张小果挺好奇的,蝴蝶究竟是怎样采蜜的。她突然有些后悔没去青楼看一看。

    风尘迈出几步,募的停下脚步来,转身,幽幽目光在张小果身上游来游去。

    她正歪着嘴巴,在心里诅咒风尘公子被大蝴蝶采光花蜜枯竭而死。

    她得意洋洋地想着,猛的接触到风尘公子探究的目光,吓得嘴巴一闭,差点咬破舌头。

    一溜烟躲进茶楼,逃得远远的。

    三人找一张临窗的桌子。

    屁股刚刚坐下,就有人端上来一壶顶级的雨前龙井,说是已经有人付了银子。

    张小果拎起茶壶闻一闻,搁回到桌上,用手遮住嘴巴低声问:“茶里会不会有毒?”

    萧月白斟满一杯递给她,似笑非笑的欠扁的很,“一试便知。”

    张小果眼珠子一转,端起茶杯“咕噜噜”一口气喝完,咂咂嘴巴像是意犹未尽。

    萧月白长眉一轩,淡淡道:“给你喝真是浪费。”

    他说着便替自己斟上一杯,闭上眼轻轻地吸一口气,跟着就微微抿嘴啜了一小口。

    张小果嗤一声,倒满一杯又一口气灌下,喝完瞟他一眼,得瑟的紧。

    小九啃着茶楼送的果子,奇怪道:“究竟是谁送的呢?”他转头看着窗外,眼睛一亮,突然叫起来,“一定是风尘!他一直想拉拢少爷帮他做事,以为用一壶茶就能收买少爷吗?简直是痴心妄想!”

    萧月白揉了揉额角,小九这张嘴真是比脸盆还大,什么话都能说。

    他轻轻咳一声。

    小九立即闭嘴。

    张小果托着腮帮子,兴致盎然地欣赏着窗外风景,听小九不再说话,动了动耳朵抓起一只果子开始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