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近些年来,每逢仲秋佳节,董亮总会主动去找在友谊商店工作的同学爱人,通过她买两斤需要侨汇卷才能买到的盒装月饼回来。而今年,还没有等着董亮亲自去造访,人家却主动把月饼送到了家里,都放了两整天了。

    就在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奔向食堂的时候,董亮俨然一副心轻意淡的样子,正溜溜达达地朝着学校北面三号宿舍院子平房东头的家里走去。

    打开三环牌的锁头,抬脚迈进了门槛。董亮第一眼又看到了书橱上面那两盒板板整整摞在一起的月饼,他脸上即刻浮上一层愁云。董亮抓过来被子,刚要倚上,随即又站了起来,走到书桌一旁,从抽屉里拿出烟来,仰面靠在了床头上。

    “没有刘叔,哪有我董亮的今天?没有刘书记,哪有小梅的工作?没有刘叔,哪能这么顺利就有小梅肚里的孩子!”

    “没看到也没听说过,刘叔这些年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单纯因为站错了队、说错了话吗?即使做过错事,如果是被人利用或当成了枪使,刘叔为什么不出来反戈一击哪?”

    “王副书记难道还有更深的来头和意图?才调来了几年啊,不至于和刘叔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这月饼还是要送的,是我去?还是让小梅自己去哪?”

    ……

    ……

    ……

    此时的董亮,满脑子进进出出都是这样一堆问题。不一会儿的功夫,床边地面上那一块已经擦拭得有些反光的灰砖,眼看着就要被散落的烟灰和烟蒂盖住了。

    这时,外面有了自行车的动静和来人的脚步声。女儿君君轻轻地推开了门,她左脚刚迈过门槛,禁不住先咳嗽起来,叫了一声“爸爸”,放下书包转身就出去了。

    妻子宗晓梅,随后推门走了进来。只见她动作麻利地把南、北两面墙上的窗子打开了,又拉开房间门玻璃窗上的布帘子,转身到屋外靠东墙根的小厨房里,拿来了扫帚和簸箕,把床前地面上的烟头和烟灰扫起来倒掉后,又把簸箕留在了床头旁。这才从书橱抽屉里,挑出两张饭票,随后带上了门,走了出去。

    宗晓梅来到平房西头的路旁,叫过来正和小朋友踢毽子的君君,让她到食堂去买馒头。然后,宗晓梅钻进院子东墙边上临时搭建起来当作厨房的那间小屋里,开始洗菜、陶米和做晚饭了。

    当下副食品商店的时令菜,除了油菜和土豆外,再也没有可供挑选的了。横竖掂量着那两毛钱的瘦肉,宗晓梅炒了一盘咸菜丝和干辣椒油菜,稀饭熬得稠稠的,加进去了一点碱粉。即便就是这样的饭食,从这厨房飘溢出的诱人香气,仿佛一下子洒满了房前屋后的角角落落,不但扑鼻,更让人垂涎。

    做好饭后,宗晓梅冲着西边房头那儿,高声地喊道:“君君吃饭了。”

    于是,一家三口人就围坐在小方桌旁,开始了经常是一天里面唯一一次全家人凑在一起的饮食。

    吃饭时,看着丈夫依然闷闷不乐一言不发的样子,宗晓梅先开了口,说道:“早晨上班时,市府长墙上又贴出来大字报了,指名道姓说市委劳书记‘捂盖子’。晚上回来时,就被揭走了。”

    见丈夫依旧低头不语,小梅接着又说:“劳书记不是被造反派迫害的吗?他还捂什么盖子……”

    “好了!快吃饭吧。晚上,我们一块到刘叔家去。他可能要走了。”说完这话,董亮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把咸菜炒肉一下子全倒进了自己的饭碗里,没用两三口就喝进了肚里。他站起来,坐到了书桌旁,吱吱扭扭地调弄着收音机,听起了无线广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