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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巢父曰:“子若处高岸深谷,人道不通,谁能见子?子故浮游,欲闻求其名誉,污吾犊口。”牵犊上游饮之……摘自(晋)皇甫谧《高士传》

    一九九四年六月十三日星期一晴

    端午节。棕子、鸡蛋、艾草于今晨格外有了意义,近乎家喻户晓了。生活和工作依旧日复一日地过着。虽然,星夜独处或辗转反侧之中,有着明日复明日的希冀和梦求。然而,生活现实总是把自以为是的想象,给予冲淡、抛弃或根本不理不睬,任由自生自灭,唯留孤寂自嘲而已!

    没有劳动就没有收获和报酬,这是生活的常理。但读书人却最容易蒙蔽于此,总是把读书、幻想和自我设计当作现实的劳作,每日沉浸其中,虔诚着上帝垂青、神助来临。于此种状态的人儿,也最喜好沉吟:孔子曰天命不凡或孟子言降斯人大任等等语录和神话。

    “创二甲”是医院一种变相“运动”,按标准再回头去编写病历文书、学习记录等等。这一方面,令人别扭、反厌、蔑视;另一方面,却于抄写、编造中,也确实学到了一些规范化东西。事物中“一分为二”及“利弊参半”的辩证法,真格是无处不在啊。如此想来,针对此刻医院工作的别扭劲,也就变得心平气和了。

    一九九四年六月十五日星期三晴

    季在仲夏,人却依旧沉浸在一种春天般的梦想中。九四年中国,一切都在飘浮不定着。春节前后工资改革呼声、买房设想……时至今日,除物价不断提高外,这“工资”那“房改”都依旧虚无!工资上虚无,在于基本工资增补了,但奖金压缩和物价上涨,相比之下“明升暗降”;而房改上虚无,则是直到今天也未想象得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更不用说去推行了。中国的是是非非、真真假假,有的说应由上往下看,也有的讲应该反其道而行之,即自下向上去瞧。其实,事无巨细、远近和大小,一经分析和研究的透彻,推而广之、概而括之,都不乏真知灼见。小到生活家庭、行行业业,大到省省市市、机关政府,细致体会、慢慢地思考,远的不说当下中国的问题本不复杂,反而简单的令人后怕!“毛”之后近二十年,从经济水平是社会发展基础和保障来说,的确走对了路。但是,社会不尽人意之处,还在于它没有出现一般人们认知马列所认为的那样:“经济发达带动社会安定和精神文明提高。”而事实上,在经济领域中,富裕和贫穷、进步和落后的矛盾一旦激化起来,却更易引发人性动荡和社会冲突。同样,在思想领域,人脑和精神上的追求也不会顾忌,或者说不完全被经济水平所羁绊,却依然诱发着新知和创见上的思维骚动和与时俱进性的浮燥。所谓社会运动根本上讲还是人的运动,而人群中一旦被某种环境因素的影响和作用,形成了一种较为统一的认识和想法并进而成为强烈集体意识和倾向后,这一社会迟早会无法遏止地朝向“共性认知”的那个方向冲去。此种冲击并不是总像善良人性和理性哲理渴望那样,依一种和缓或迅烈既定的姿态来完成,反而时常依一种背情悖理、玄妙飘忽、令后人惊诧且纳罕样的故事/传奇/骇世惊俗般的模式,来实现和完成的。国家与社会的成长,不总是沿着一种自然的、既定的方针、策略或规律,始终向前行进着。就某一段时期而言,其盲目、幼稚和愚蠢的恰似演义又像恶作剧,甚至其中蒙昧、自欺欺人和滑稽可笑样的伎俩,根本不亚于某一个人的生平经历和遭遇;更有甚者,一个社会一旦走火如魔,比个人如此者,更加难以自拔,难以驾御。

    于病区中,这是最后一个夜班。本周末虽然要考英文,但自己总是难以静下心来复习。翻阅去年日记,回思往岁经历,面临将至的门诊,的确应有所设计和安排。以往两次去门诊都选择了“考研”复习。而今日细想起来,虽没有多少内心遗憾,但在对待门诊态度上,从本职角度言,失于轻率了。此次门诊,尽管还没有明确的设想,而在内心深处还是萌动着种种不切实际的打算。

    “思路就是出路”这是近来最常沉思、玩味的话题。不过,就在类似溯根求源之中,还是没有一反常态地从现实环境中去开拓“思路”,并去寻找“出路”。六月份前,内在支柱,是渴望着杂文或医刊能有所回应,进而驾其势,一鼓作气,确立未来业基。然而,杳无音讯和春天创痛,使此刻心灰意懒,惘然若失!细想1986年之后,从未有过真正的舒畅!天真纯良的高歌云志,在严肃、真实而又近乎残酷的现实面前,被撕裂得粉碎。吾生命可悲,就在于不能够真正从灵魂深处“闹革命”,彻底铲除那份对理想社会的冲动和希冀!

    一九九四年六月二十一日星期二阴

    晋级考试很轻松地过去了。近来,南方数省雨水泛滥,在北方,尤以山东、东北各省的干旱严重。季在仲夏,酷热炎炎,加之内外忧愤,更令心气凝重起来。

    近读捷克现代作家一本散文式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仅从其作者于弁言谈话中,即可感到文化事业发展中的那种步履艰深、心思凝重的回音。是的,非为今日,国内文化界渴望着如同十八、十九世纪的西方世界,有一个文化思想结晶高潮迭起的场面出现。但是,时至于今,经济和政治上的改革喧嚣数载,经济方面虽已在城乡生活中引发了不小改变,人们固有文化传统与思想灵魂,业已受到了冲创和激荡。然而,政治方面,尤其新的思想文化,却未能随之呈“火山”似喷发出来……引起群情激昂、面貌改观、生活热烈、文明飞跃!这其中原因何在?是否就在于目前经济水平和管理体制之内在的矛盾重重?而今,国家财政收入依赖于国营企业。但相关于这些企事业中,内部落后的管理机制和知识水平,可谓危机四伏。如果,没有新的收入来源,尤其没有经济增长热点,国营单位不能有效地转规,更加之频繁的天灾人祸。那么,人们生活必受影响,而社会生活水平一旦明显下降,动荡与混乱势在难免。

    一九九四年六月二十二日星期三阴有小雨

    读上述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的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随其内容展开,激动不已!产生了许多共鸣。十八世纪“个性解放”的文化精神在理论界立足,十九世纪人文艺术的繁荣和传播,都促使二十世纪呈现出改天换地似的社会风貌。人类文明以前所未有的步伐,通过科技手段,如“声、电、光”知识突破,带来交通、电讯等各种媒介迅猛普及,并将整个世界有机地联络起来。然而,这种大团结,这种技术力量泛滥,也让人类个性之间的确存在着“智、愚;良、恶;贤、不肖”上的差别,鱼目混淆起来。同时,人性普遍存有的媚俗、朝三暮四、急功近利等等被历代文人墨客、达人志士们最常蔑视为俗气、粗鲁、低下的东西,却堂而皇之、大言不惭地登上了社会最辉煌的舞台。相比之下,历代产生、遗留下来的高雅之作、文明之举、礼仪之貌,却反遭冷落,引不起公众的激动和尊崇了。这一切原因何在?是人类智慧结晶已成为垃圾?还是现代人格已超越了以往历史上的优雅格调?或许二者都不是,问题仅在于以往鲜明存在的贫富、贵贱性阶级对立和泾渭分明的生活环境和文化氛围,被现代文明冲击的趋于和谐、模糊或混淆了。在这种和谐与混淆之中,社会整体素质水平的确较历史上任何时候都提高了。但这业已提升了的高度,相较于历史上“古典”式抑或“理想”化的精神文明水平,尚存在诸多差距和不足。

    (2014年5月修12月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