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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二世二年十一月,楚军攻破襄城,楚将项羽屠城,全城男女老少,无一生还。

    安晟走出城门,张良才急匆匆地赶来,他似乎也被一个小兵拦住,现在才得以脱身。

    “安兄……”张良张嘴说了些什么,但是安晟只看到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一点声音传到耳里。

    安晟轻轻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张良奇怪地看了安晟一眼,自己跑进城去,没多久就冲出来扶着城墙狂吐。

    项籍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了出来,戟尖朝下,鲜血滴落一路。

    虞姬迎上前去:“将军苦战五日,妾身扶将军去歇息。”

    项籍点头,把方天画戟扔了过去让虞姬拿着。虞姬笑颜如花地伸手去接,方天画戟砸到手上,失去重心,面部着地,整个身体都被带得摔了一个嘴啃泥。

    站得远一些的两个小丫鬟赶紧跑上来把虞姬扶起来,帮她把脸上衣服上的灰打掉。

    虞姬伸手拢了拢稍微散开的头发,仍旧保持微笑,鼻子上有点脏:“将军神力,妾身可是拿不动您的兵器啊。”

    项籍没有弯腰,脚尖一勾,轻易地把方天画戟挑了起来攥到手里,然后扔给旁边的龙且。然后看了虞姬一眼,伸手过去在她鼻子上抹了一下。虽然动作很粗暴,但是虞姬很惊喜,这可是两个人第一次肌肤相亲啊。

    虞姬笑得更开心了:“请将军快去休息,妾身为将军揉肩。”

    项籍疲惫地摁了摁太阳穴,胡乱应了一声,被虞姬扶到了她的马车上。

    攻城用的大木桩被扔在城门边,上边还有楚军战士们的血迹,不知道多少人手被磨破,从星星点点晕染成一大片。

    安晟坐在木桩上,抱着膝,眼神直勾勾地落在面前的空地上。

    张良走到安晟旁边,也坐下,双肩无力下垂。

    “你是不是觉得将军暴虐无度,杀害无辜,是不是特别失望。”安晟开口,声音很小,很清晰。

    张良刚刚看到城里遍地都是的尸体,头上还冒着虚汗,伸手抹了一把:“襄城老少协力抵抗,将军手下损失惨重,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安晟苦笑,“我怎么就理解不了……明明已经攻破,明明已经胜利,却还是要屠城。我不知道要怎么和将士们说,不知道怎么让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不损害他的名声,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良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虽然不赞同项籍的做法,但是他身为自己的上级领导,还是没有发出什么异议。但是安晟不一样,项籍逃到栎阳没多久就遇到安晟,两个人一起长大,他有立场也有资格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是他又不能。

    他不能让手下的人看着将军和军师大吵一架,甚至发展到动手的地步。

    张良吐出了一口气:“良斗胆请安兄尽早走出,莫要让这种心绪扰了将军大业。”

    安晟没有动,声音更轻了:“知道了……”

    张良起身准备离开,被安晟叫住:“去让他们把人葬了,自己人和襄城的百姓。”

    “是。”张良朝安晟拱手弯腰,去找小鸡的时候听到人在虞姬马车里,叹了口气,转头去找龙且。

    三天后,襄城城郊,上百座新坟冒出,枯树掩映,一片荒凉。

    又休整了三天,项籍率军前往薛县,与项梁汇合。

    安晟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后,后面就是虞姬的马车,已经快要不能坐人。

    “军师!”虞姬掀开马车侧边的帘子,叫安晟。

    安晟勒马站定,在路边等虞姬的马车赶过来,然后并行。

    “军师可否向将军通传一下,妾身的马车如此这般,能否整修一下,或是换乘一辆。”虞姬嘴角带笑,细嫩的脸上不见长途行军的疲累。

    安晟淡淡地笑了一下:“夫人和将军关系这么亲密,怎么还需要安晟代为通传?或许安晟说了,夫人倒换不成马车了。”

    虞姬用袖子掩住嘴角的笑意:“哪里,军师与将军自幼一起长大,妾身还听闻军师曾是那住茅草屋的乞丐,还是被将军救了呢,这般恩情定能使军师和将军情同手足啊。”

    安晟心里很冷,没想到项籍连这种事情也会告诉虞姬,但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分毫:“自然。”

    虞姬笑得像小猫偷了腥:“那军师为何不与将军一道商议行军大计,反而和妾身同行,不怕在军中传去谣言。”

    安晟目视前方,笑容不减:“夫人与将军一见钟情,怎么会让其他人插入其中?”

    虞姬点头,芊芊玉手撩了下额前的碎发:“也是,但这样总归落人口实,还请军师还虞姬一个清净。”

    安晟扭头向另一侧,冷笑——不知是谁刚刚让我过来,现在却又说这样的话。

    “虞姬。”项籍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冷冷淡淡的。

    虞姬大喜,探出头去:“将军……”

    “你走快点,我和军师说几句话。”

    虞姬笑得像是温婉可人的将军夫人,极富礼节:“是。”就唤了丫鬟让马走快些。

    “还生我气?”

    两个人并排走了半天,项籍才开口打破寂静。就连乌骓和桃花也没敢凑到一块去,硬是走着自己的直线,中间相隔一米距离,连看都没看一样对方。

    “不。”安晟没有矫情地不开口,“我没生气。”

    “那你……”

    “我只是难过。”安晟接道,打断项籍的话。

    项籍就不知道这样怎么办,生气的话大不了自己被打一顿,或者让安晟拿起来大刀砍几下,反正也不见得能砍准。但是,安晟是难过,项籍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能让安晟变回从前那样。

    于是,项籍也是选择了最笨的方法,从襄城到薛县,不论安晟走在队伍哪里,项籍永远都在他身边一米的位置。

    乌骓和桃花又高兴又心急,因为主人的低气压,他们只能看得见蹭不着,干着急。

    一天晚上,项庄好不容易摆脱了龙且的阻挠,来找安晟,还跟项籍说龙且找他把人支开。

    “安晟啊。”项庄坐到安晟身边,语重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