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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阴沉的雨天。雨水依然淅沥,屠刀一般的寒风掠过戈壁上空,仿佛一刀又一刀地捅来,要把鹘山监狱肢解彻底,好露出下面大地的森森骨架。然而不管屠刀如何锋利,当伟大的放风时刻到来,当监狱的木门打开之后,在风雨中摇摆着地崖顶枯树的冷冷注视下,一股人流从门中涌出,灰色的囚衣宛如僧袍,清一色的光头则让人怀疑是否走进了哪家寺庙。众人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戈壁尘土气味的空气,享受雨点落在头上脸上的美好,释放自己压抑了一夜的心中的郁结之气。

    曾通和伍世员最后从门中跨出来,他们没有合同众人在雨水里狂欢,而是闲庭信步地沿着山壁慢慢镀步,慢慢走到另一个角落里。

    “知道吗?这里有很多事情不为外人所知。”伍世员接过曾通手中的半截烟屁股。香烟,也是狱长提供给曾通的有力的沟通工具,并且很快见效,至少赢得了伍世员不少的好感。

    “是吗?”曾通竭力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却竖着耳朵,抱着膀子,没有看伍世员,而是看着不远处一群人在争夺一个破旧的勉强可以称做足球的皮球。

    “是啊……”伍世员没有去看众人的足球联赛,自顾自地仰着头叹了口气,看着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乌云压得很矮,似乎压得山谷四周的众山都抬不起脑袋。

    “你来这里多久了?”

    “有差不多五年了,这五年的滋味,实在不好过。”

    “为什么?因为百羽他们?”

    “那没什么。哪个监狱里面不是这样?再说百羽他们嘴里闹腾得凶,其实也不敢怎么样。只不过是明知道自己活着出去的希望渺茫,找个发泄的地方而已。而且真正……”说到这里伍世员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忽然住了嘴。

    曾通好奇道:“怎么了?真正什么?”

    伍世员笑着摇摇头,在曾通看来,怎么看怎么象是在惨笑。伍世员接着道:“对了,狱长听说和你关系很近?”

    “也没什么,就是平时偶尔叫我去陪他聊聊天而已。”

    “聊天?聊了什么?”

    “也没什么啊,都是闲聊些科学或者艺术,怎么?”

    “科学,艺术……”伍世员皱眉看着面前一块石头。

    “怎么了?”

    “没什么,听有些看守们放出的消息,有时候……”

    “什么?”

    伍世员相四周看了一下,压低声音:“这话你千万别跟别人说起。有时候,狱长晚上并不在他的房间内。”

    那说明什么?曾通无力去想,天知道,也许狱长只是有晚上出恭的习惯。相比之下他对刚才的那个话题更感兴趣:“五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好过?”他仔细地看着伍世员,伍世员似乎许久都不曾洗澡,头发上尽是灰尘。

    “没有什么。不要了解太多对你只有好处。”

    “我是无期,没有机会再出去说给别人听了。但是总会有机会听到你所说的不要了解的东西。”

    “哦,无期,无期……”伍世员忽然嘿嘿冷笑一声,道:“好吧,既然是这样,那么说给你听我想也不算坏了规矩。你才进来,恐怕没有听说过老舜吧?”

    “老舜?”曾通疑惑地摇摇头。

    “老舜,是这里真正的老大,真正的!”伍世员加重语气,表示对百羽的不屑一顾,“百羽之流,如果见了老舜,绝对都是点头哈腰怕得要死。别看百羽在放风的时候那么嚣张,不过是为了掩饰他的害怕。”

    “害怕?害怕什么?”

    “他害怕老舜。只要有老舜在,他马上就会变成孙子。”

    “谁是老舜?我是说,老舜在哪里?”

    伍世员看了曾通一眼:“老舜不在了……恩,在差不多前天你进来的时候,正好是老舜出狱的时候。”

    “他坐满了?”

    伍世员摇摇头:“老天爷让他满了。肝癌晚期,所以放了他出去。这里的规定就是,如果你得了绝症,那么你就会在一个天气非常恶劣的时候被放出去。不是放你走,是放你死!这鬼地方一年到头下雨绝不超过十天,但只要下雨,绝对都是下个不停。你运气不好,赶上趟了,这两天接着下大雨。一下雨,外面满地陷坑就都出来了,他们说那叫莽扑,专门吞人吃的。没有人能逃出莽扑的嘴,活着走出外面的戈壁。就算运气极好,没有陷进去,也会被饿死累死。就算既没有掉进莽扑的嘴里,也没有被饿死累死,那也差不多累得七七八八,得了绝症的人,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那他还出去?还不如就待在这里好了,还可以少受些罪。”

    “你不知道的,在这里关了几十年之后,就算明知道是送死,还是要出去看看,哪怕是看看戈壁也是好的。这里,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

    “没有那么严重吧?”听到伍世员加重了语气,曾通心里一愣,道:“我倒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恶劣的地方。没有私刑,也没有虐待犯人的事情啊。”话虽然这样说,但他记起了狱长提到的非正常死亡。四十五人,死了四十人,曾通心里打了个突。

    “慢慢你自己就会明白,慢慢……”伍世员低声叹了口气,又道:“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不是人是什么?”曾通哈哈一笑,“你不是人?”

    伍世员摇着头苦笑:“慢慢你就知道了,不用我说,你也会见到。尤其是现在,老舜走了之后……”

    “等等!”曾通忽然想起了那个在铁丝网后面冲自己诡秘一笑的老头,“老舜是不是长得有点胖,下巴圆圆的?”

    “你见过他?”伍世员一惊,“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的?”

    “我进来的时候,刚好看着一队看守押着他出去。”

    “他对你是不是有什么动作?对你说话了?”

    “你怎么知道?”曾通奇怪道。

    “他对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