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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建新不相信懋厂长的话,说:“不行,我只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完成多少就是多少吧。其他面料的衣服不用你们厂生产了。就你这二三十个职工,能在半个月内把五千件毛呢料的‘幸子衫’生产出来就不错了。”

  “放心吧,我有办法……”

  懋厂长的办法就是将裁剪好的衣料,分送给一些家中有缝纫机的居民,让他们代加工。

  这既让范建新担心衣服的质量,也让范建新担心他这个厂加工服装的速度,虽然懋厂长拍着胸口保证没问题。

  一下午,范建新都在厂里检查衣服的做工,时不时的思考要不要去东莞、深圳一带找一家服装厂来代加工。他要是知道这家街道服装厂如此的效率,从港岛回来就应该从深圳口岸入境了……

  现在看来,只有另想办法了。他不禁琢磨要不要去市服装厂去联系代加工。

  华伟来厂里找他了。

  最近华伟很是焦急,整日在家里坐卧不安,每天都会来范家问范建新回来了没有。

  春节前,他被杨磊从粮油商店开除后,一直不知该找什么事干。这春节已算过完,三个妹妹马上开学要等钱报名上学(大妹已经辍学),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今天听说范建新回来了,就赶到街道服装厂里找他,邀请他晚上去他家吃饭,说是给他洗尘。

  华伟家真穷,说一贫如洗绝不夸张!

  ——范建新进了华伟家的门,就是这样的感觉。

  华家却藏有四宝。

  华伟的四个妹妹,个个漂亮,天生丽质。

  只是她们那糟糕的穿着、打扮,嗯……说好听点,像是在故意掩藏着美丽。

  不知怎么的,这让范建新想起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跑鬼子反,大姑娘小媳妇都故意穿的破破烂烂,用锅底灰抹黑自己的脸,生怕被鬼子看中……

  范建新来华家没有空手,带了些拜年的礼物,进门后就主动给华伟妈,请安。

  华伟妈在里屋躺着,屋里的光线很暗。范建新看到一个一脸病容的中年女人,四十二三岁年龄的模样,人很瘦,颧骨突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嵌在满是皱纹的蜡黄色的脸上。

  她的鼻梁生的很高,鼻尖有点勾。

  生着这样鼻子的汉族人很少,范建新怀疑她是不是有着少数民族的血统。

  年轻时,她肯定是个美人坯子。即便现在,一脸的沧桑和苦难,却也掩饰不了她曾经的美丽。

  一具骨架老美人。

  她命很苦,年纪轻轻就丧夫,膝下却有五个嗷嗷待哺的子女。这既是她的累赘,也是她的全部希望……

  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作为一个有着几十年生活阅历的人,范建新是能想象的出,这女人的艰难和坚强。

  还好,范建新记得她活了七十几岁,晚年享过几年的清福。

  ……

  给范建新洗尘,陪客当然少不了二黑子。

  平时他嘴呱呱的,可来到华家后,他就开始拘谨、缄默起来,范建新不禁在心中暗笑。

  没一会,就摊到范建新拘谨和无语了,或是说让他失望了,跟他之前的想象完全不一样……是那种无法用语言可形容的一种感受。

  前世所残存的那点美好记忆,荡然无存,只剩下唏嘘。

  他在厨房里,见到了华伟的三妹华灵,一个只有12岁的羸弱小女孩。

  即便是在这正月的新年里,她仍然穿着一件破旧的很大的蒙棉袄褂子,显然这件褂子是姐姐穿剩下的;一条肥大的掉了色的裤子,在膝盖处,还补着一个歪歪斜斜的大补丁……

  前世,范建新记忆里的那个丰满又美艳的新娘,根本与这个小姑娘不搭边。

  她坐在烧柴草的大锅灶下,默不吱声的配合执勺烧饭的大姐华雯,添柴烧火。锅堂里的火光,忽明忽暗的照在她有些木然的脸上,显出与她这个年龄不相符的神情。

  重生后,范建新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原本心里残存的对她那点美好的记忆和幻想,像一盏高挂屋顶的漂亮水晶灯,忽然间,坠落于地,摔得七零八落……

  她也太小了,一个还没有发育迹象的小女孩。哪怕再过十年,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看来今生还是与她无缘,他可没有耐心等待这个小姑娘慢慢地长大。

  他的一颗油腻大叔的心灵,也无法装入一个童心,想想……都有一种犯罪感。

  他需要一个能理解他的心智成熟的女人,那种有一定生活阅历,熟透了的女人。

  虽然,他的躯壳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

  像华灵这种小女孩,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接受。即便是她的大姐华雯,也太小了。

  在西雅图,他还在纠结要不要去新泽西州去见见蒂萝尔,现在想来有些可笑。

  范建新忽然意识到,重生之人的缺憾和悲哀。

  ——他不会有初恋。

  不会有那种小鹿揣在怀里乱撞的懵懂,不会有那种失魂落魄不知所措的烦恼,不会有那种被感情左右心绪,迷乱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