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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奶奶眼里又泛起了平时特有的精光。她沉重的叹息一声说:“春儿啊,你没见过年轻时候的二奶奶,当年的我呀,还是一个完美秉承了家风的大家闺秀,听从古训奉行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笑不露齿行不露足,说句脏话自己都羞,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会变成个骂街泼妇。”

    王胜春说:“我一直喜欢二奶奶的这个样子,是真性情,我得向二奶奶学习。”

    白氏摇摇手苦笑:“春儿啊,二奶奶都是被逼成这样的。当年我跟你二爷来到家乡,你二爷盖了房子,置办了家具,终于不再漂泊了。可是过了几年,因为我不会生孩子,又因我家里成分高,我还是外地女人,村里的长辈跟同辈都明着排挤我了,我不敢吭声,缩在屋里不出门。但是我的胆小被大伙理解成心虚,他们更加变本加厉,竟然直接威胁你二爷休了我,把我撵出家门了。

    他们说你二爷这么好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可你二爷死活不听他们的,他们就孤立你二爷,他们的女人骂我,侮辱我。我是个弱女子呀,我只会哭。你二爷再是条汉子,也不能像打鬼子那样对付他的叔伯大爷跟兄弟们呀,他只能小心的跟他们周旋,尽量护着我少受伤害。但是啊,突然有一天,你二爷倒下了,是他打仗时的旧伤复发了。

    他旧伤一复发,那些人就趁火打劫,把我家的好东西都往外拿,他们解释说是怕我在二爷病故后我携东西回娘家。娘的,这不摆明欺负人嘛。那天我在他们掠夺你二爷的宝贝收音机的时候,抓起茶壶就砸那个人脸上了,然后我鬼附身般对着他们又叫又骂,还出门抱住扫帚就往他们身上打,他们都吓楞了,不敢相信我这个软面条子般的小女人会变成一头老虎……他们都吓跑了,之后好几天不敢再踏入我家的门。

    我呢,尝到了当泼妇的甜头,更何况我一直把他当天的男人此刻卧病在床,已经不能替我遮风挡雨了,并且还需要我为他遮风挡雨。于是,我悟出我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懦弱了,我得撑起这个家了。

    所以,从那以后我不再看书写字了,我学着泼妇骂街,学她们的骂词,我要彻底把自己训练成泼妇……你二爷爷去世了,我这个泼妇也练成了。春儿呀,这人呐,记住一句话,做人必须强大,遇到坏人不能认怂,必须打倒他,不然你就是被他吃了肉吸了骨髓他还想再把你熬成渣渣炼成灯油。一句话,人性很可怕。”

    王胜春对这句话理解的够透彻的,上一世,苏华彪一家的可怕人性在她身上展现无疑……

    她轻轻的说:“二奶奶,你说的都是至理名言,我都记在心里。”

    白氏用手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头发,眯着眼睛说:“春儿,二奶奶不会看错人,你是个有出息的女孩子,你娘全靠你了。”

    王胜春看着二奶奶郑重的点点头。

    她拿起擦脚布,把二奶奶的小脚擦干净,拿起剪子,大头针,矬子,开始给二奶奶修脚,

    二奶奶舒服的直哼哼。

    她缓缓抬手,指着一个大柜子说:“春儿呀,二奶奶也没儿没女的,一辈子攒下的东西也有些,这里是我织的布,将来你出嫁随便你挑。”

    王胜春知道她织得一手好布,好织的难织的花纹像二皮缯、四皮缯、斗纹斜纹,大小方块,还有长流水,枣花,石榴大开花她都拿手,好像就没有她不会织的花。而且她织起布快的就看不见她怎么撩的梭子,那梭子在织布机间真像条鱼儿一样自己来回穿梭。

    她想起日后闻名全国的手工织布“鲁锦”,那花纹都没二奶奶织的全。

    她眉开眼笑的说:“好呀好呀,那谢谢二奶奶了。”

    二奶奶呵呵笑笑说:“不用谢你奶奶,就凭你给奶奶修脚奶奶疼你就值了。”

    “不过呀,我不能光疼你,我如今得顾着你姑呀,你姑跟着我吃住,帮我洗衣做饭看代销点,我可把她自己闺女看待了呀。”

    王胜春感激的看二奶奶一眼,由衷的说了声谢谢。

    白氏摆手示意她别说话,她说:“我琢磨着呀,你姑这性子太软,又带着个小子,一辈子不再嫁也不是事,她跟你奶奶我可不一个性子,她撑不起一个家。还有,将来我没了,那些近门子的侄子孙子肯定赶她娘俩走,他们可是一个个跟狼似的盯着我这个院落呐。而我压根就不想把你二爷盖的房子留给他们任何一个。”

    “二奶奶,你想把这座院落留给我姑?”王胜春小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