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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亲那日,一下花轿,他就死了。”

    “然后呢?”

    “然后……”棠棣默了默,淡然道:“他们说我命太硬,把他克死的。”

    人生大悲,莫过于喜堂作灵堂,嫁服变丧服。这本是她此生最痛之事,现在说来却只遗一丝伤感。

    毕竟,已经过去两年。

    想想那时,一下子从云端摔到地狱,真是非常的绝望痛苦,新夫突然丧命,乡人毫不怜悯,反说她是扫把星,夫家更把她恨到骨子里,不许她给亡夫扶灵不说,还直接扭送到官府,要治她克夫之罪。

    现在,好像没那么悲痛了——应该还是悲的,却不再痛,时光是良药,可以治愈所有的伤口。

    “一下花轿就死,有趣。你此前可见过他?”

    媒人牵线怎么可能见过!棠棣有些生气,有些想哭,然而只垂下眼冷漠摇头。她曾梦到过他,一个清瘦的身影,一会儿穿着红补服,一会儿躺在棺材里,却都看不清长相。

    现在他已化灰了罢,带着她的情窦初开,带着他们无缘无分的一场百年好合。好想问问他,如果你活着,真的会疼我怜我一辈子吗?可是,无论现实还是梦中,永远得不到他的答案。

    “死了好,你挺幸运的。”凤栖梧点头笑道。

    棠棣猛地拧眉,柔美面庞上终于现出极力压制的愤怒——她不允许!她不允许有人这样不敬,哪怕他是宰相!

    “你这是想怎样?”凤栖梧嗤道:“我说得不对么?这世上有那么多女人都要嫁给一个不曾谋面的男人,一张红盖头遮着,也不知是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便是禽兽拜过天地也只能认命。你能逃过这劫,比那些嫁了禽兽却无处说理的女人幸运到哪里去。”方说完,一个手刀劈至眼前,凤栖梧一压一扣,锁住女子脉门。棠棣毫不畏惧,另一只手瞬间转动棠棣花发簪,以簪作剑,劈刺过去。

    凤栖梧嘴角一勾,几乎是同时动作,握住她被锁的手侧击她左手腕骨,只闻得“咔哒”一响,似竹节折断之声。棠棣吃痛,发簪脱手,凤栖梧一边接住簪子,一边带着她转了个圈,从背后单手缚住。行云流水,一招制敌。

    “有什么可生气的。”他道:“就假设那短命鬼儿活着罢!你们可能伉俪情深,也可能貌合神离,伉俪就不说了,若不幸貌合神离该当如何?甚至夫妻成仇又当如何?然而他死了,可能你命中再无良人,孤独终生,也可能因缘会际,别有洞天,谁知道呢?难道将来果真遇着良缘,你也要抱定死鬼,置生人不顾?所以我说,他死或活,于你竟没分别,你无需这样气急败坏。”

    “而且,”棠棣感到耳边的声音变得危险又饱含谑意:“我只用一只手就制住你,你能怎样?别惹我生气,我现在喜欢你,自然不计较;要是我恼了不喜欢你了,你可就,活不成了。”他将那支发簪轻轻推入她的发髻。棠棣起先还死皱着眉,这时已知无法反抗,便眉结打开,抿着嘴唇,一副认命的模样。不料,凤栖梧却松开她,冲门外喊道:“来人,将赫姑娘好生送回!”

    棠棣以为他肯定不想再看到她,谁知第二晚又被唤去,还是那间屋子,只纱帘被拆了,仍旧是闲聊,却绝口不提她的丈夫,只问她学功夫的种种,问完又让人送她回玉楼。

    到第三晚,两人实在找不到要说的,气氛沉闷地叫人犯困。凤栖梧独自找出一本书来看,棠棣则规矩地垂首立在下方,时间一点点溜走,定昏已过,将到子时,她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困了?”凤栖梧抬起脸来,认真问:“想走吗?”

    棠棣不回话,并非不想走,只是在想该如何说才得体,踟蹰间,凤栖梧已端过烛台走到她面前,站定。

    “要走要留都随你,我一般不强迫女人。只是事不过三,今晚你走了,你我便缘尽了。”

    棠棣听到“缘尽”二字,心神动荡一如如凤栖梧手中的烛焰,猛一飘摆便再也停不下来。

    “大人言重……我和大人本就无缘,何来,缘尽?”她的声音有一丝颤音。

    “有缘无缘皆由人定,就如今夜,你走,我权当没见过你,这便是无缘,你留,从此以后便跟了我,这就是有缘。”凤栖梧将烛台慢慢移到脸面前,轻柔道:“你未见过夫君一眼?”

    明明知道为何又问?棠棣这般想着,疑惑地抬起头来,正见凤栖梧一张灼灼含情的俊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愈加清晰夺目,且增添几许暧昧惑人的色彩。

    先是惊叹,然后就是心乱。凤栖梧看出女子的窘迫,嘴角坏坏勾起,“呼”一声吹熄蜡烛,四周陷入一片昏暗……

    黑灯瞎火,宜,偷香窃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