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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文昭手中的诊断书,哗啦啦坠落在地。

  他双手抱头,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无边的悔恨,在心中扩散。

  往事点点滴滴,在眼前浮现。

  十八年前,庄子昂来到这个世界,庄文昭的脸上便没有欢喜。

  因为这个意外得来的儿子,他被迫要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

  庄子昂被他视作冲动的惩罚。

  五年的婚姻生活,过得一地鸡毛,让他心力交瘁。

  离婚的时候,庄文昭多么希望,徐慧能把庄子昂带走,自己落得个干干净净的单身汉身份,可以过上逍遥的生活。

  事与愿违,庄建国将传宗接代看得非常重要,强行留下了庄子昂。

  庄文昭甚至一度想象,如果没有庄子昂这个拖油瓶,自己说不定能找到比秦淑兰更好的女人。

  再婚以后,他这个亲生父亲,都对庄子昂不闻不问。

  秦淑兰一个后妈,又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此时此刻,庄文昭直到看到儿子的癌症诊断书,才有心思去设身处地考虑。

  庄子昂这十几年的生活,过得有多么压抑。

  一个孩子要多绝望,才会对亲生父亲失去期待。

  “爸,你演一下就行了,别真的把头发薅下来。”庄子昂看见庄文昭的动作,不仅没有丝毫难过,竟然还有点想笑。

  我死了,不正好让你称心如意,一家三口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吗?

  “子昂,不是的,爸爸真的很伤心,你为什么不肯早点告诉我?说不定还能有办法!”庄文昭悲怆道。

  “我拿到诊断书以后,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你,可是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

  “那一把害你打了一张五万点炮,应该输了不少钱吧?”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应该换一张牌打,对不对?”

  庄子昂的反问,极尽讽刺。

  庄文昭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他只能不停拍打着脑袋:“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张志远忍不住插话:“只要你眼睛没瞎,都看得出来,庄子昂一个月以内人瘦了一圈,说明你心里从来没在意过这个儿子。”

  庄文昭辩解道:“不,我注意到了,只是没想到……”

  “你注意到了,还在学校门口狠狠踹他一脚?”林慕诗愤愤不平。

  “别说了,别说了,是我的错。”庄文昭站立不稳,瘫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房间里的众人,都好像在对他进行审判。

  罗列出一条条证据,指责他这个父亲,是多么不够格。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庄子昂看到庄文昭落泪,没有丝毫感动。

  他甚至敢笃定,等自己死后被烧成一把灰。

  不出三天,庄文昭一定又会坐上麻将桌,手脚利索,谈笑风生。

  如果庄文昭心里真有这个儿子,又怎么忍心让他承受十几年的煎熬。

  “医生,对不起,我刚才态度不好,你再想想办法,给我儿子治病,无论多少医药费我都愿意承担。”庄文昭抹了把眼泪,又向陈德修乞求。

  陈德修弯下腰,捡起散落一地的诊断书,摇了摇头:“我是医生,又不是神仙。”

  这诊断书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翻译过来也就四个字。

  神仙难救。

  陈德修当了近三十年医生,经历过太多无药可治的患者,其中不乏比庄子昂更年轻的孩子。

  但像他这样,身患绝症都没有家属陪同的,也属实少见。

  一个父亲要多失败,才会让孩子死心,连生命即将走向终结,都不愿意向他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