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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口中行踪难测的姬潄阳,此时正坐在弥月港一艘无人的木船上吃冰糖葫芦。

    她的帷帽已经摘下,和佩剑承光一起背在身后,整个人斜倚在船上,看起来颇为悠闲。手里的冰糖葫芦长长一串,又红又大。她一口一个吃得飞快,可面上还是淡淡的,未见得有多喜悦,表情看起来和吃草一般无二。

    旁边的一只海鸥似乎被吸引,慢慢游了过来。一人一鸟,一个在船里,一个在水里,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

    姬潄阳把手里的冰糖葫芦凑了过去。

    那海鸥凑上来拿嘴叨了叨。然后颇不感兴趣似的,扭屁股游走了。

    姬潄阳眨眨眼睛。她把手收回来,一口吃掉木签子上剩下的最后一个山楂,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木船的主人这时吃完午饭走了过来,看到姬潄阳,热情地开口问好:“公主来了!不再多坐坐?”

    姬潄阳摆摆手,“走了。”

    艳阳高照,走在栈桥上日头越来越晒。姬潄阳把帷帽从背后取下来又重新戴在头上,一步一挪动地走进观海园。

    观海园里人声鼎沸。这里是杉采赌坊在全国的总庄,各种千奇百怪的赌法应有尽有,十二个时辰开放,从不闭庄。若是手里的筹码不够用了,两边的通宝钱庄可以随时取款,金银珠宝亦可用作抵押。从全国各地而来的赌徒们前赴后继地涌入这座对他们而言犹如天堂的观海园,他们不仅养活了观海园背后的人,更养活了洱海边的大理城。有无数平头百姓在这里从一穷二白变为巨富,也有数不清的达官显贵在这里散尽家财。

    若是无意赌博,便可以从两边的侧门直入通宝钱庄,正常存取钱银。通宝钱庄在这里存蓄的银子也是全国最多的,虽然观海园三教九流聚集,但是所有护卫都或有从军背景,或出身于各大门派。他们每人都配着刀剑,在这里来回巡逻,维持着森严的秩序。因此全国的富商巨贾要是有巨额款项交易,也会选择在这里进行。

    姬潄阳从南门而入,旁若无人,直穿前楼走向后院。她一身山矾长衫,头戴帷帽,白纱遮面,身背承光,在外面最为显眼,即使是路人,只要稍微了解江湖纷争,见到她这身装扮都会退避三舍;然而在这里,却几乎没有人在意她。偶有瞥到她的客人,眼神也只是轻飘飘的扫过,便忙着挑桌子赌博,或低头继续数存折了。无论是赌坊还是钱庄,这里的人们都只在乎手里的金子和银票,外面的江湖纷争,奇谈怪事,不是他们所关心的。

    侧厅的护卫见到她,抬起手敲了四下门。沉重的盔甲咯吱作响,金属手套撞在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厅里传来陈乔的声音:“请进。”

    “微臣参见公主。”陈乔朝姬潄阳下跪行礼,姬潄阳早已习惯了他这番做派,也不再阻拦,撩起罗纱,自顾自坐下了。

    “起来吧。”

    陈乔和那探子一齐站起来。陈乔刚想开口说话,却见到姬潄阳的眼神穿过他,直接看向了他身后的男人。

    按理来说,两人在剪春院应从未打过照面。但那探子还是十分紧张,两只手笼在袖子里紧握成拳。然而面上却不能显出任何异样来,只能顶着姬潄阳的目光站着一动不动。

    陈乔适时对他道:“茶凉了。去给我换一壶来。”

    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却立刻意识到姬潄阳就坐在摆着茶壶的桌子旁边,又顿时如临大敌,点头称是,慢慢走上前去。

    姬潄阳的胳膊靠着桌沿,袖子散落在桌面上。男子心脏快要跳出胸口,几乎使出最大的力气让擦过姬潄阳衣袖的手不要抖动,端起盘子,意图转身离开。

    姬潄阳的眼神终于离开了他。她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白布,抽出了承光。

    承光剑寒光凛凛,一瞬间肃杀之气充盈着整个房屋。那探子余光瞥见细长的剑身还残留着斑斑血迹,不由想起其他探子对他提起剪春院里段可赢被一劈两半、鲜血喷涌的场景,没忍住紧闭了一下双眼。

    姬潄阳没抬头,自顾自擦着剑。陈乔皱了皱眉,在背后提高了声音:“还不快走!”

    那男子如梦初醒一般,低声连连称是,端起托盘转身快步离开。

    陈乔心里快速思索着应对之词。然而姬潄阳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承光收回剑鞘,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搁在了桌子上。

    陈乔快步上前将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摆着紫檀木架,那对引发了剪春院血案的蓝宝石镶金缠丝玉镯静静地摆在架子上。

    陈乔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总算是物归原主了。吴昭想靠这种手段敲山震虎,未免太小瞧了我们。”他看向姬潄阳,“公主可记得韫泰长公主?”

    “只知道是我父皇的姑姑。我从没见过。”

    陈乔点点头,“韫泰长公主辈分虽长,不过年纪却比先帝小上三岁。她在公主出生之前便已出嫁,公主没见过也是应当的。”随即悲痛道:“当年陛下携皇室匆忙南渡,被叛徒走漏了消息……韫泰长公主为了陛下的安危甘愿留下做饵,皇宫被吴昭手下的军队攻破之时,为了不被欺辱,自杀在了龙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