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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二房。

    姬潄阳等了半晌,一名笔生推门走了进来。他坐到茶案对面,自顾自倒了杯茶,随即又给姬潄阳满上,垂目问道:“公主对于之前的两次镖,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叫我护送吴念玉?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必谈了,我要听真话。”

    那笔生抬起头看着她,微微一笑:“天池寨大当家李雁鸣之义子李丛,于两月前的三月初十送镖书,表明急寻一高手护送西京王由西京城南渡至临安都城面圣。因路途遥远艰难、危险重重,要求此高手必须能全程护送、与其他武林门派无牵连,且境界至少在天地境三阶以上。公主虽拜潜龙先生为师,但并未入苍山十八落门下,又和其他门派素无瓜葛,且是世上难寻的天一境高手,是此次任务最好的人选。”

    “天一境高手难寻,天地境三阶的高手却不是没有。”姬潄阳道:“罔先生想要什么?他明知道我和吴念玉之间的恩怨,却还是用一纸镖书把我们两个绑到一起。”

    “与愿镖虽然只一对一发放任务,但公主知道,也不是非接不可。若是实在无法完成,是可以向镖局说明情况的。公主又为何执意要接镖呢?”

    “这镖既然通过观海园发给了我,我便非接不可,罔先生不是一清二楚?何必多此一问。”

    “公主非接此镖不可的原因,便是罔先生非发此镖给公主不可的原因。”那笔生笑着说。“命运的齿轮让你们注定相遇,而罔先生不过是那个推波助澜的人。”

    姬潄阳朝笔生看过去。那笔生倒是丝毫不惧,笑意盈盈地看着姬潄阳,任由她冷冷地盯着自己。

    见姬潄阳半晌不说话,笔生再次笑着开口道:“江湖何其大,恩怨何其多。洛川镖局不过是做好自己的本分罢了,公主请放心,公主心有乾坤,胸怀天下,罔先生对公主敬佩不已,绝无恶意。”

    姬潄阳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了一声:“看来罔先生比我想象得还要神通广大。不过也是,先生在世百余年,想必早已看透人间世情,我这点小心思,在先生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笔生笑着朝姬潄阳行了个大礼:“公主聪慧,一切答案尽在公主心中。”

    四五房。

    吴念玉道,“说到底,江湖门派做大,更有心怀叵测者与朝廷勾结,乃朝廷之过也。”

    “殿下此话何解?”

    “百姓要活命,自然要有屋住、有饭吃,虽不至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也要能安居乐业。官府主持不了公道,百姓自然会去找地方门派,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总不能朝廷自己不作为,还要怪门派插手吧。”

    听到吴念玉的话,罔先生露出一抹笑意。他沉默半晌,敛去微笑,肃然道:“今上对江湖势力的利用可谓是到了河涸海干的地步,朝廷与门派互相勾结,搅得整个武林风气乱七八糟。然而俗话说得好,狡兔死,走狗烹。待到有一天陛下将这江山坐稳,敢问殿下,这知晓了太多肮脏秘密、苟延残喘的江湖,如何还能有一线生机?”

    吴念玉眯起眼睛,“罔先生此番言论,当真大胆。本王治你一个谋反之罪,明日陛下的铁军就会踏平你的镖局。”

    罔先生不为所动,他直视着吴念玉的双眼,开口道:“在下对殿下有一问。”

    吴念玉不说话,沉沉地盯着罔先生。

    罔先生接着道:“敢问殿下,对当今这圣上宝座,有何想法?”

    吴念玉心里一惊,咬牙沉声道:“罔先生,慎言。”

    “殿下当真以为,平安去了临安都城,事情就会结束?你只要能一直活着,未来就有一线生机?”罔先生逼问道:“陛下对殿下赶尽杀绝,殿下心知肚明,此事绝无转机。除非登上帝位,否则未来只有死路一条。”

    吴念玉一时愣在当场。无论是私屯兵马,还是暗中查找母亲当年身亡的真相,他其实一直在为最坏的打算做准备;但他从没想过要去主动谋取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皇帝有什么好做的?天天困在深宫里,和一群心思比针眼还细的臣子们打哑谜……吴念玉从没觉得天子宝座对他有任何的吸引力。更何况,篡权夺位……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如何惊险。倘若事败,不但自己是死路一条,外祖父、天池寨、左恒他们所有的人……他如何能承担得起这么多人命债?

    但是,但是……

    他想起一路走来看到的萧条,想起接二连三不留余地的刺杀,还有姬潄阳盯着自己的缚灵锁时那难以言喻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