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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川河畔,三生石旁,纪凌刻完了簪子上的最后一道花纹。
  他盯着上面栩栩如生的海棠花端详片刻后,慢慢将簪子举了起来,十七年来第一次真正地抬眸,似乎是想要在光亮处仔细瞧瞧自己的杰作。
  但很可惜,冥府阴风阵阵,森寒漆黑,唯一可以用来照明的光亮只有忘川河畔腾腾燃烧的幽冷鬼火。大片大片血红刺眼的曼珠沙华开满忘川两岸,像一条流动的暗沉血河。
  他有些遗憾地将簪子放了下来。
  “虽然你人不怎么样,这双手却是极巧。”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道凉飕飕的声音。
  纪凌目光一凝,随声寻去,却是一个黑袍裹身、戴着半块青面獠牙的银质面具的人站在自己面前,身形修挺,手里握着一柄巨大而充满死寂的暗灰镰刀。
  纪凌手心微翻,将刻簪子的小刀收进乾坤锦囊袋。面对掌控三界鬼魂死生的勾魂使,他却没有半分惧意,仿佛只是遇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只是随口应道:“本君瞧你黑不溜秋的,是那个白无常的兄弟吧。扛着把镰刀不去锄草,到这里来做什么?”
  “……”
  黑无常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玄衣男子,漠然开口道:“你就是纪之安?”
  纪凌已有十多年没有与人说过话,突然听到这个多年未用过的字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微微愣了一下,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在说自己。道:“看来本君在这冥府挺出名的,连你都认识。”
  黑无常道:“你的确出名,却是因为十七年前砸了阎罗殿的牌匾,并不为别的。”
  “……”
  纪凌低声喃喃道:“十七年?原来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如此之久……”
  黑无常继续道:“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上路吧。”
  纪凌抬眸看他一眼,忽地笑了笑,懒道:“怎么,你也是来赶本君走的?阎罗殿的那群老东西都还没说什么,手下的人倒是一刻都等不得。”
  说这话的时候,他仍然是靠在三生三碑上的,懒得起身,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就仰着头看他,唇角勾着漫不经心又慵懒随意的弧度。似不屑,似挑衅。
  尤其是他有一双韵致却深邃的桃花眼,眼尾染着几分红,使得面如冠玉的脸更添魅气,似一潭没有深度的死水。分明是仰视,却因气场强大,仿佛他才是俯视对方的那个人。
  黑无常平静道:“你等不到她的。”
  只是这短短一句话,就让纪凌唇边的笑意一凝,目光也冷了下来,语气冰冷道:“这与你有何干系?”
  即便做了鬼,对活人早已没了惧意,黑无常还是被这种冷冰冰的目光给刺了一下,直击灵魂,从脚底生起一股直达天灵盖的凉意,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但是黑无常很快就镇定下来,哂笑道:“受恶灵反噬而死的人,怎么可能入得了冥界?你身为魔君,这点该是再清楚不过。更何况,就算那位大人侥幸留有一丝魂魄在人间,你觉得,她会愿意见到本使面前这个把自己给逼死的徒弟?”
  纪凌道:“我没逼她。”
  黑无常淡然道:“那你师尊是怎么死的?吃饱了撑的挖核剖根自废修为,又招来万鬼恶灵送自己上路?天底下可没这么蠢的人。”
  “……”
  身为冥界勾魂使,黑无常在人界见多了世态炎凉、人心莫测,能够很轻易地拿捏住对方的弱点:如果他此举只是单纯地想要惹恼面前的这个人,那么他成功了。
  纪凌站了起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冷冷道:“你要是觉得在冥界待得太舒服,咱们现在就可以去阎罗殿打一架。”
  黑无常道:“可别,要是你走的这一会儿功夫,转轮之门出现,而你又恰巧不在,岂不是连肠子都得悔青?”
  纪凌一怔,忽然意识到什么,眯了眯眼,语气有些危险:“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