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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楚有名匠吕朔,从小便体弱多病。虽说铸刀手艺冠绝天下,但因为性情原因,却始终没能铸成一把成品的好刀。倒不是说他铸出的刀不好,而是因为他对于自己铸刀这一方面,过于追求极致,以至于铸出的刀他自个儿只要觉得不行,那么不是将刀回炉重铸便是将刀当场毁掉。他这过激的性情与奇怪的举动,让不少江湖人叹息说天下间白白缺失了不少好刀。

当然,吕朔自己只在乎铸刀的好坏,并不关心别人的看法。

吕朔一生无妻无子,醉心于铸刀。因为生活过得向来清贫,在吕朔年过半百之时,不幸染上肺痨,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后来在一次铸刀之时,肺痨发作,喉间腥甜上涌,竟将口中鲜血咳在了即将成型的刀身之上。

吕朔当时不以为意,结果当刀出炉后,日光照射在刀身之上,整把刀身竟然变幻成了赤红色。而将宝刀置回至阴暗之地时,刀身又变回了刚出炉时的银白色。

吕朔欣喜且诧异于宝刀的变化,可他没有想通宝刀变化的原因,以至于之后铸出的宝刀再也没有如此效果。换做谁也无法料想到吕朔那无意咳出的一口鲜血让整个天下乃至历史洪流里多了一柄不可多得的好刀。

因为宝刀因光照变化原因,吕朔将刀取名为阳炎,送给了他的至交好友,时任西楚尚书郎,被西楚皇帝称为“江夏无双”的黄香。而铸出一柄阳炎的吕朔并未就此停歇,反而更加醉心于铸刀。

后来有一位初出江湖的刀客,听闻西楚有位性情古怪的铸刀名匠,想为自己求得一把好刀,所以前去深山中拜访。只可惜,他最后找到的却是这位铸刀大师的尸体以及尸体旁的一封遗书与一柄遗作。

心血注心血,猩红叠猩红。

少年将这位一生醉心于铸刀的大师安葬后,便带着大师的遗愿以及那柄遗作,闯荡江湖去了。

再之后,便有了楚狂声与蜃气楼的故事。

楚狂声握着蜃气楼,走出木屋,对着张月初道:“月初,你过来。”

张月初便走回到木屋前。

楚狂声将陪伴了自己不知多少年的宝刀递给张月初道:“这柄蜃气楼,是我年少之时因缘巧合得到的,陪伴我经历过太多太多。如今我已将其上的气机抹去,今后我就将它托付给你,它没能在我手上流芳百世,希望能在你手中实现,也算帮那位将它创铸于世的大师了却心愿。”

张月初接过这把曾与楚狂声这个名字一同在江湖上昙花一现的宝刀,心中思绪万千。

张月初感受了一会蜃气楼刀鞘上的温度,想了一会,将宝刀递回,朝着老道士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柄蜃气楼陪伴楚爷爷您这么久,相信楚爷爷与它之间也早已产生无法割舍的感情。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楚狂声伸出右手,按在刀鞘上,摇了摇头:“不,蜃气楼放在这破木屋里,只会像丰城龙剑般剑埋狱底。这么多年来,虽然我见过不少惊才艳艳的天才,但他们都太狂傲了,不把人当人,不把刀剑当刀剑,注定一事无成。月初你……我不知该如何形容,但……很不错。”

老道士又点点头重复了一遍:“……很不错。”

张月初将蜃气楼收回,双手捧着这柄比愚公稍长两尺但不比其逊色丝毫的宝刀,眼前似乎出现了万里江山的画面。

楚狂声欣慰道:“以后你带着这两柄珍品好刀,愚公用来蕴养气机提升境界,而持着蜃气楼与人切磋厮杀则可以帮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刀客。楚爷爷跟你赵爷爷对你给予厚望,我两人都一把年纪了,你可以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不然哪天武当山上传来你在江湖上被谁打得屁滚尿流的消息,楚爷爷非得气死在你前头不可。我楚狂声当年好歹也是有望成为天下第一的人,教出来的徒弟,即便没有天下第一,当个天下第十总不是什么难事吧?”

张月初没有说话,只是双手紧紧握住蜃气楼,用力地点了点头。

楚狂声道:“这两日你就继续在后山吧,楚爷爷会不定时过来看看你,你有什么关于武道刀途上的问题,都可以问。那楚爷爷我就先回去了,因为你们四个人上山的缘故,这两日山上的小道士开始变得有些不安分,贫道怎么说也是武当山上掌管戒律的,得去管管,你就好好练刀,不用送了。”

说完老道士便又走了,只剩下握着蜃气楼的张月初一人孑然独立。

于是张月初便又在后山呆了两日,这两日间,除了楚狂声经常过来看看情况如何外,楚狂声与赵清溪的其他几位师兄弟也都陆续前来看望一番,而在武当山上主要负责炼丹的李智愚道长甚至还送来了一些蕴养神魂滋养体魄的丹药。

张月初对于武当山上各位长辈的关爱自然也是不胜感激,便越发勤奋练刀养气。而他也终于能够一口气走完整个水潭,虽然过程并没有太过流畅。

待到第三日清晨,楚狂声如前两日一般给张月初带来素斋。而张月初此时也已起床,正在潭边练刀,看到老道士过来,并收起手中的蜃气楼,走到了石桌前,准备进餐。

老道士看着眼前性子沉稳的少年,笑道:“我木屋里有本刀谱藏在床下,是我不惑之年所著,集我前半生所有刀道心得,希望对于你的武道刀途有所帮助。”

张月初道:“这么好的东西,楚爷爷你不早点拿出来。”

老道士笑骂道:“一口吃不成胖子,一步跨不到天边。囫囵吞枣非但无益,反而有害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张月初也跟着笑:“受教了、受教了。”

过了一会,张月初便问:“楚爷爷,你在武当山上这么久,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或者后悔的事。”

楚狂声想了会,摇摇头:“没有。”

张月初继续问道:“那年轻时候有没有特别想赢过的人?”

楚狂声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有些忍俊不禁:“你楚爷爷年轻时候就没输过,还有什么想赢的人?”

他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应该是只输给过你赵爷爷。”

张月初好奇问道:“那你难道没有想再赢回来吗?”

楚狂声不以为意道:“这么多年过来,早就无所谓胜负了,更何况多半还是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