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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空见怕伤口开裂,挥了两杆就又重新将手臂挂回脖子上,燕寻绕着她开始‘师姐师妹’地瞎叫唤。皇帝看着青草甸上的一双人儿,嘴角露笑,眼里却并无笑意,高公公已在一旁催促了几遍:“皇上,时候不早了,该回宫了,您私下出宫若被各宫娘娘朝臣们知道,该担心了。”皇帝冷笑,望了眼夕阳,淡淡道:“是该担心了。”

    燕寻侍侯皇帝上马,边天南地北地罗嗦个没完,司空见不好站太远,她虽不懂规矩,但知道在皇权面前不能有一丝出错,没有爰爰在旁指点只能跟着旁人跪就跪起就起,暗想下次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个无所不知的爰爰带在身边,感觉她不在心里特别没底。

    皇帝不耐烦燕寻的絮叨,跟一边立着的东则道:“一直到端午鞠击赛前,你们都留在这陪寻儿练球吧,朕的徒弟,到时候可不能输的太难看了。”便打马走了,待身边只剩高公公与一名亲卫时,又停下,回头看了眼草甸尽头那片暮色山群,跟亲卫道:“守住这些人,若有人私自离开,格杀勿论。”亲卫是名四十来岁的精瘦男子,垂着眼皮一脸苦瓜相,点了个头,听皇帝压低了声音又说了句:“这柄剑朕要亲自将她出鞘!”

    藤沣找到司空见时她正戴着个竹编的斗笠,挥着个小巧的花锄,在偌大的□□挖野草,依旧卷着袖子裤脚,单薄的身影晃来晃去甚是有趣。司空见远远看见滕沣后面跟着的小姑娘,‘哎’了一声,忙忙扔了斗笠花锄三步并两步边跑边跳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对方,笑着叫了声‘爰爰’。爰爰被她抱的缩了脖子笑,将她推开,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汗,抿唇道:“小姐说去借马,一去几日不见人影,幸而沣公子前去问妈妈,”说着暗瞟了滕沣一眼,“妈妈抵不住他再三哀求,告知小姐在小郡王处,沣公子挨个找小郡王的外宅,今儿可巧我跟了出来,就找着小姐了。”她几句解释了原委,便退开两步。司空见适时端起小姐架势,‘恩’了声,向滕沣问了好。滕沣依旧那副不着调的公子哥儿摸样,道:“我只道你是跑了呢?不想是到这儿当农夫来了。”司空见笑道:“我的马儿爱吃这种野菜,可懒得很,嫌太阳晒,于是我给它挖点儿。”滕沣愕然:“什~什么?”司空见回身朝树阴下的一匹马挥手,喊道:“普通!”那马没反应,她便回头对惊的下巴都合不上的滕沣道:“它怕生。”

    三人正说着话,那边石砚焉焉走来,有气无力喊了声:“晏姑娘,小郡王让你喝口茶歇歇。”滕沣转头,石砚认出他来,态度立马一转,狗腿地跑过去,一口一个‘沣公子’,边连扶带拖将他给请到茶室去了。

    燕寻见到滕沣倒没半点惊奇,只笑道:“什么狗鼻子?闻到我煮茶了赶来的么?”滕沣边撂袍子在他对面坐了,边道:“找你几天了,瞧你这满室茶香、有美环侍~~~~~”说到这儿司空见已随后进来,跟着一曲腿就坐在燕寻侧面,随手接过燕寻递过去的茶一口而尽,燕寻含笑摇头,又将自己那杯放温了的茶递过去,她眼都不抬仍旧一口而尽,这才曲起另一只腿,盘腿坐了,看向滕沣听他讲话。滕沣却被她噎地接不下去,干咳了两声,才又道:“后日就是击鞠大赛,那边上将军是没日没夜的训练,已经累翻了好一拨人,你们倒是轻松惬意,这是要认输了?”

    燕寻斜眼看了看司空见,笑道:“还没正经开始学击鞠呢,她就把她那匹马给得罪了,那马跟她一个性子,得罪了就不让她骑,可好了,不定到了后日还是不让她骑,那就只能认输了。”司空见虽有点焉焉的,倒也并不十分在意,只是把丫鬟刚给她布上的一盏燕窝推给燕寻,道:“我真不爱吃这个,”边道,“靠赛前这几日,你就是不吃不睡每日练上12个时辰也是无用之功,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本还想去看看他的手法,现在却不稀罕了,我睡觉去了,你们聊。”说完打着哈欠真就站起来要走。燕寻好笑,边跟丫鬟吩咐:“把山药薏米羹拿来,”边对司空见道,“先吃了再去睡,黄太医变着法地给你折腾吃的,你好歹吃两口,别太落了他的意,”司空见闻言只得坐回去,他又对滕沣道:“右相六十大寿,你怎么不好好在俯里呆着?”

    滕沣看着面前两人的相处甚是惊异,倒不是因燕寻,他每每对哪个女子中意都是这样柔情体贴,是因着司空见,从未见有人对待燕寻如此随意,是以一时没听到燕寻的话,愣在那里。一旁的石砚却站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道:“沣公子是来邀我们郡王的么?以往隔三岔五一聚,这一回我们郡王都在别院待了有十天了,闷也该闷坏了。”滕沣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道:“是,我都给混忘了,快跟我去相俯,贾少钦、曹家兄弟、梁栋这时间都该来了,哦,对,王爷和王妃说午后也过去的,快走快走。”燕寻瞥了眼喜不自禁的石砚,道:“听着倒比往年更热闹。”滕沣道:“可不是!今年邀了杭州的辛园来唱戏,你知道,辛园在江南的名气着实响亮,却从不往北来,今年是借着我父亲的寿辰,几个舅舅合力请来的,我母亲在杭州长大,自我父亲来了盛京就没再回去,年纪越大越挂念杭州,舅舅们就请了辛园来唱几天戏,也是一解母亲的思乡之情,母亲欣喜之下京里各家府邸多送了帖子去,让各家太太小姐们都来品品杭州的戏,为此还单独辟出一座园子来,热闹着呢,这会儿该都到齐了。我怕下人来请你不动,是以亲自跑一趟,快跟我去吧。”燕寻沉思了一会儿,道:“既我父王母妃去了,我省不得得去请安,到时又得串唆我搬回俯去,不去,我今儿心情好,不爱听他们罗嗦。”滕沣早知他有此一说,往前探了半个身子,一脸窃喜道:“我若说出个与辛园一块来的人儿,你必跟我去的。”燕寻“哦”了一声,滕沣本想卖个关子又忍不住献宝似的压低声音道:“唐令。”燕寻下意识看了眼司空见,道:“她不是放言此生不出姑苏么?怎么去了杭州,还肯来盛京。”滕沣得意地端起碗喝了口茶,道:“我怎么知道,我跟她又没见过面,或许~~”说着不怀好意起来,“你去问她,她愿意与你说各中情由也未可知。”一面说一面忍不住笑起来。

    司空见趁着他们说话已从丫鬟手里接过山药薏米羹,用勺子搅了两下一口喝尽了,站起来道:“我先走了,你们聊。”燕寻又拉住她的手腕,道:“唉~~你刚吃了就去睡么?恐积了食,再顽一会吧。”司空见不耐烦起来,停了会,道:“我确实是困了,沣公子来找你,我就先去歇一会,行吗?”语气里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藏都藏不住。

    滕沣这边已拉住燕寻的手,不由分说往外走,燕寻估计也被司空见的语气噎了下,便也跟着走了。

    次日,太阳已高,山谷的雾气迟迟未退,因昨夜的一场暴雨,使得空气中泥土与露水的气味更为浓烈。

    爰爰端正地坐在连廊下绣花,一会一个‘嘶’估计技艺也没什么长进,司空见与东则盘腿坐在一旁,头几乎要挨着头,嘀嘀咕咕,气氛很是愉悦,连燕寻靠在柱子上看了他们半晌也没发现。还是爰爰起来拿线才看到似笑非笑眯着眼的燕寻,赶忙向他行礼,惊动了东则,也向他行礼,他却不理会他们俩,径直走过去,也学着盘腿坐到地上,探过去问:“做什么呢?”司空见手里拿的是根烧圆了的藤,大致就是网球拍的模样,刚刚正跟东则合力穿线,东则一走开,线便散了,司空见将线收了起来,道:“做个玩意儿,你刚起来么?”燕寻笑的越发灿烂,道:“不,刚回来。”司空见闻言‘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燕寻伸手拿过她手上的藤条,举起来对着太阳的方向瞧了瞧,道:“这是什么?”司空见探过去举起手臂在滕条中间比画,划出一条条线的样子,道:“想穿上线,做一个拍子,用来打球的。”燕寻眯着眼,看着滕条旁白得几乎半透明的手臂,嘴角的笑容愈发深遂,开口却是跟东则说的:“东则,你娶妻了吗?”东则不明所以,回答:“微臣十六便已娶妻。”燕寻道:“有妾没有?”东则更是一头雾水:“无。”燕寻将滕条拿在手里把玩,道:“去年哥哥出使东赢,带回两名舞女送给我,端的是妩媚多姿,我甚是钟爱,这几日亏的你陪我练击鞠,我思来想去,便把我那两名舞女赐给你吧。”

    东则大惊失色,慌忙跪下来,结结巴巴道:“微臣不敢。微臣家小业小,养活妻儿已是~已是~且妻子是臣~~微臣糟糠之妻子,微臣不敢夺人所好,微臣~~微臣~~”燕寻瞥了他一眼,道:“皇伯伯如此信任你,怎么你的生活竟如此拮据?”东则愣住了,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霸王,竟然敢借他编排皇上,这话若传出去,不死也得脱层皮,只怕是多说多错,是以低下头,先听他怎么说。燕寻看他那反应似轻笑了声,跟石砚道:“去让君瑶与君乐打点一下,明儿陪东大人一同回俯,东夫人那也先不必提前知会,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东则虽是小小七品武官,但他乃皇上近臣,时常伴君左右,任你是一品大员见到他也总是笑脸相迎,像燕寻这样莫名其妙的整他当真是头一糟,偏你还没法说,真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去。

    司空见在旁看的也是莫名其妙,眼神示意爰爰,爰爰微微摇头,她便趁着燕寻对东则讲话,贴着柱子悄悄走了。玩了一晚上,回来还找人麻烦,也不知是什么毛病,待会别收拾了东则回头收拾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老祖宗的话总是有道理的。燕寻自然知道她溜走,虽对着东则,却忍不住眉眼都弯了起来。

    是夜,皇帝突然下诏说端午他要与民同乐,观看端午当日的击鞠大赛。盛京一时人仰马翻,倒不是为这道诏书意外,端午击鞠本就是皇族勋贵的一个例行活动,到如今已是一种庆祝端午的仪式,往年也不乏皇上亲临,甚至有皇上也一同下场比赛的,只是这道诏书下的极其“临时”,仓促地连看台都来不及整顿,只能连夜清场,在盛京领俸禄的都被拖起来,有许多是从床上拉起来的。

    其中,坤和宫的皇后娘娘正在净面,听太监如此一说,神色平和道:“既如此,本宫自该陪皇上同去。”

    皇帝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是的,他突然想起他那个新收的徒弟,高公公垂眉弯腰恭敬道:“晏姑娘这两日甚是安稳,自前儿把人都练翻了,除了东大人,其他都还躺着下不来床,她一个人也就消停了。”皇上撑不住乐了,道:“朕是真有点喜欢她了,这样单纯可爱,若有这样一位公主在侧,朕想必就不会如此寂寞了吧。”高公公不敢接口,只是把头更低些,皇上自已愣了会儿,便也无话了。

    还有一人,比所有人都要勤勉,虽然俸禄不高,却是折腾了一夜,此人便是东则。刚开始候着等石砚,石砚很是客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为他考虑、设想,就是说不出为什么小郡王要赐他小妾,后又道:“不如去找找爰爰姑娘,当时她也在场,女孩儿家的心细,或可能知道。”东则犹豫:“这大晚上的,不合适吧?”石砚更加设身处地地替他考虑道:“东大人,你若晚上不想出对策,怕明儿一早两位姨娘就跟大人一块回去了。”

    东则一咬牙,回身就往司空见处去,却见一片漆黑,主仆两个早已入睡,又不好去敲门,又不甘心就此离去,于是在屋外转悠到凌晨,又到天光放亮。爰爰出来乍见到院外立着的大块头,惊地一张嘴就要喊人,东则慌忙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墙角根,压着喉咙,已是无助到极限,道:“爰爰姑娘,对不住了,我~~实在对不住,就请教姑娘一个问题,我思前想后,不知哪里得罪了小郡王,爰爰姑娘若能指点一二,我~我不甚感激,”说着放开爰爰深鞠了一躬。天际渐白,爰爰的大眼扑闪扑闪犹如黑色珍珠沐上露水,看着站在面前连连作揖的大块头,突然扭捏地低下头,绞着衣袖,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最后一跺脚,跑了。

    东则白站了一宿,病急乱投医只得又去找石砚,石砚见着他连声恭喜,他还以为小郡王收回成命,哪想石砚接下去道:“小郡王昨儿赐了两位姨娘,深觉欠考虑了些,今儿又赐了四名婢女,东大人,小郡王对您那可真的是周到啊。”东则只觉得眼前发黑,闷的脾气一上来,就想往里冲,石砚忙拉住他:“东大人,小郡王说不用过去谢恩了,叫您收拾收拾回俯去吧,两位姨娘已连夜收拾妥帖去俯上啦!”东则听一句退一步,撑着柱子几欲呕出血来,却也无法,直到石砚提醒他,他才又慌慌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