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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及山马上要举行秋祭,户户为此而忙碌,倒显得山上更清冷。

    司空见躺在树下,手枕着头,眯着眼看着树叶间隙漏下的点点光芒。在光芒间偶有松鼠调皮地跳过、追逐。光芒散去,秋风肃肃,沉默了许久的司空见突然开口:“你看,这树好聪明,一颗树上的枝丫树叶都紧密靠在一起,与旁边树上的树叶却有一段空隙。”燕寻曲膝靠坐在树旁,手里拨着段树枝,闻言抬头,果然见头顶上的树枝与旁边树枝之间都空出一段,风一停,树叶停止摆动,树枝间隙就露了天际出来,风起时树枝与树枝又扭结成团。

    燕寻看了一会,浅笑道:“你再看,树叶与树叶的间隙,风吹来,这棵树叶全部往那边倒,可是那边本来也有一颗树呢,再要倒过去就过不去了,久了,树就会知道,那边不能再长过去,所以树与树之间都留了这么点间隙。”司空见又看了会儿,道:“这就是舒适的距离吧。连树都知道。”

    风起时一起起舞,平静时各自相守。

    连植物都知道的相处之道,司空见不知道。

    她来这儿多久了?除了爰爰告诉她名字叫晏击外,一无所知。哦,还打听了点八卦,怎么说来着?忘了。她从来凭喜好活着,活了三十多年,突然到了这么个陌生的地方,也无所谓啊,反正在哪儿都一样。她怀念她的那个世界吗?好像没什么可怀念的,原来还能回去啊?那么她也就借这个身体用一下而已嘛···她还直接将这个身体当成自己的,这么说也不对,她其实什么都没想,一醒来,就接受了一切。若再一醒来就换回去呢?也没差别。

    阴差阳错,司空见成了晏爰。她躺在无及山腰,第一次想到这个。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晏爰的,她只是来旅游的。

    旅游啊····她想那么多干嘛?

    司空见平躺着,手放在小腹上,侧过脸,一扫先前的郁结,笑若灿阳:“燕兄啊,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讨好你花了多少心思啊,有多憋屈啊,步步小心,时时在意。不单单是我忘了点事,还因为我从小有个毛病,记不得人脸,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你堂堂一个郡王,再把你得罪了我就得活的更艰难了。所以啊,那真是摧眉折腰、谄媚奉承。”她说着曲臂撑起上半身,眼角悉堆着春风:“你被我这么舔着脸的巴结,很不爽吧?”

    燕寻脸色淡漠,语气不屑:“你也知道,我堂堂一郡王,从小皇帝伯伯护着,太后奶奶宠着,想见我一面的人能从皇宫门口排到护城河外,你这点伎俩还上不了我的眼。”他实在郁闷的很,眼前这人什么时候讨好他了?哪次不是他自己巴巴的送上门去?快马狂奔去宛城救她,太后寿宴隔一日他连谢恩都不去连夜追来寻她,她什么时候讨好他了?

    当他与吕厚翱对上时,她站出来跟他一块骂么?还是他去宛城带她时毫不犹豫地站到他的身边?再甚者,之前在洞穴,他让她自己走,她却选择一起死,这也是讨好?

    ‘啪!’手中树枝一折两段,燕寻随手甩出去,站起来,也不拍衣袍上的尘土:“走吧。”

    司空见也一骨碌翻身,道:“走喽。”

    山下跑来一名中年男子,见司空见穿着无及山弟子的衣服,皱眉道:“大长老在山下传无及山所有弟子,你们怎么还没下去?”边斥责了两句,边继续往山上跑。

    司空见与燕寻拾级而下,走到山脚时天已黑得彻底。山脚下平坦的空旷处,原是给弟子授武的演武场,被灯火围绕。两人在高处时已瞧见这景象,司空见充当解说:“这是他们的秋祭,无及山最重视这一节。”

    燕寻不搭理她,司空见越发说的高兴:“我还从没见过这种大型的祭祀礼,我们去瞧瞧。”

    守着山脚的弟子见司空见就道:“你们怎么才来,赶紧进去吧,长老座下师兄们都已到了。”一边拦了去路一边让两人进去。司空见于是顺着边溜进去,燕寻虽黑着脸,也跟了进去。

    演武场里却不是在举行祭祀礼。除了最前面站着的几人偶有低头交谈的举动,其他人都屏气凝神,周围只有火把发出的噼噼啪啪声,显得肃穆而压抑。

    司空见凑到旁边一个跟她一样装束的小姑娘旁,悄声问:“这么晚了把大家召集起来是出了什么事吗?”那小姑娘撇了司空见一眼,耷个嘴角,低声回道:“你还没听说吗?整个无及山都传遍了,有人扮成傻子混进来,伤了好多人。”

    司空见秒懂,抓奸细。

    前面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五十岁左右男人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这么迟了,召集众师弟师妹过来,是有个事情要告知大家。大家想必已知道有山外的人冒充傻子进来我们无及山,伤了我们好几位师兄弟,现在这个人还躲藏在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司空见问小姑娘:“这是哪位?”小姑娘甚是不屑,狠狠白了她一眼,不情愿地回答:“这位是三长老座下二师兄。”

    旁边几个少年男女听她们在讲话,都投来不满的眼神,小姑娘又狠狠白了司空见一眼,不再开口。几个表达不满的少年都转回去列队站好,只一个站得较远的的少女拧着眉望着司空见,只一会,开口喊:“那个傻子在这儿!”

    原本列队而站的少年男女窸窣窣瞬间成圆包围了司空见与燕寻。开口喊话的少女咬着唇,憋着眼睛有点红,大声责问司空见:“你伤了十九师兄,伤了阿千,又害阿琈思过,现在还混到这里来到底是何居心!阿琈他们一家对你这么好,你这么能这样忘恩负义···”这位站出来指责司空见的少女是阿桃,与阿琈是朋友,两人一同在寒地巡逻,是以见过司空见。

    闹嚣了整整两日的‘傻子’竟然就混迹在无及山弟子间,肯定存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不知谁喊了声:“别让她跑了!”少男少女们四人一组,各自抽出一根绳索,往中一套,就结成网,朝司空见与燕寻兜去。燕寻拉着司空见的手臂左右闪开,她抽空回头:“这是抓土灰鼠的法子,我在寒地见过。”想到自己与燕寻比土灰鼠还小些,只怕更好抓。

    无及山的弟子几次兜不住两人,快速变化阵法,变成八人一组,手中的网也大了一倍,四组八人小队,从四个方位继续朝两人兜去。

    燕寻自是熟知无及山的八卦其止阵,原是用来对付山上猛兽所创,依照八卦方位而设,人多人少都是同一个理,踩虚位补离位,让艮位退坤位。他拉着司空见总能在上一个弟子避开离位下一个弟子还没补上的空档先踩了离位,又在下一个弟子踩上离位时避走艮位,所以,阵外的人看去倒像弟子们给两人让位一般,任由两人在八卦其止阵中闲庭散步。

    几个长老座下弟子自然看出其中门道,四师兄刚要喝止,二师兄拦下道:“看来这人对我无及山一派所知甚多,再看看。”

    那些使阵的弟子却是心浮气躁起来,在这么多人前,反反复复兜不住这两人,实在有些下脸面。阵眼里举起一枚小绿旗的少女,娇俏地喊:“摆上阵!”四组八人小队再往中结,直接织成一张巨网,如天罗地网般朝两人兜去。

    燕寻对无及山并没有敌意,不管他有没有拜师,至少算半个师门,要不也不会收留月引。他来无及山是为了带回司空见,不过是在寒地洞穴里待久了受了点寒气,所以到阳面缓一缓,也没打算认个路走个亲什么的,中途被拦进来非他所愿。对方要抓司空见他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但也没打算动手,不过就是避开,找个时机把司空见带走了事。对方摆上阵是不好避了,只得抽手边游走边夺了绳,转个圈的功夫将三十二个包括指挥的弟子都给兜进了他们织的网里,变成一个巨大的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