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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娘抱着阿嬷的身体在甲板上枯坐了一宿,直到第二日晨光熹微,阳光刺痛双眼,她才把阿嬷轻柔地放在了甲板上。踉跄着下了船,用阿嬷执拗要带上的铁锹,一下又一下,在梨花树下挖了一个坑。

    微风吹过,洁白的梨花纷纷扬扬落下,铺满了坑底。

    瑶娘的嗓子又哑又疼,眼睛布满血丝,憔悴得好似一阵风都能吹倒。

    她拆开阿嬷头上的发髻,拿起梳子仔细地从头梳到尾,出神地想,阿嬷的白头发怎么这么多了?

    怎么都藏在里面了?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梳好头发后,又给阿嬷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沾湿手帕轻柔地给阿嬷擦脸。

    阿嬷的神态安详,脸上的皱纹舒展,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做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美梦。

    做好这一切后,瑶娘把阿嬷背下船,背到挖好的坑里面,给阿嬷摆好姿势。

    她拿着铁锹,一直看着阿嬷,良久后,终于填上了第一锹土,土落在阿嬷交叠的手上,向四周崩散。

    瑶娘一把扔掉铁锹,跳到坑里面,搂着阿嬷,脸贴着脸,泪水连珠往下淌。

    “阿嬷,我听你的话,要继续往前走,去找桃花村,你乖乖在这里,以后找到桃花村了我再来看你,你和阿爹阿娘记得在天上保佑我找到回家的路。”

    …………

    把阿嬷葬在梨花树下后,瑶娘沿着溪流划船,走走停停,旁边放着两个瓷罐,一个里面装着阿爹阿娘的坟前土,另一个装着阿嬷的坟前土,好像他们还活着,陪着自己。

    偌大的山林中只有鸟鸣声,显得更外幽静,船桨拍打在水面,是这山林中唯一外来的声音。

    远处岸上的灌木丛晃动一下,瑶娘的神经绷紧,松开船桨握住了铁锹。

    一只纯白的小鹿从灌木丛中跳出来,柔黄的眼睛无言和瑶娘对视,瑶娘松了一口气,不是熊或者老虎这种猛兽就好,无论是熊还是老虎都能涉水,这样即使她在水中也不安全。

    小鹿浑身雪白,四肢精瘦矫健,头上生有两个小小的鹿角,眼睛上覆着一层白色的睫毛,柔黄的瞳孔静静地打量着瑶娘。

    瑶娘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到这么可爱的生灵,一时心生欢喜,问道:“小家伙,你想跟着我一起走吗?”

    随口一问,瑶娘也没指望小鹿跟着她。手中的铁锹放下,划动船桨逆流而上,天快黑了,她要找到一个过夜的避风处。

    令人惊讶的是,小鹿在灌木丛中跳跃,跟在船的后面走了好长一段路,瑶娘每次回头看它都在。直到夕阳西下,天色黯淡,小船停在了岸边,瑶娘刚刚站起来想上岸,小鹿就警惕地钻进了灌木丛,再也不见了。

    岸上有一个破败的茅草屋,不知是何人留下来的。瑶娘本想上岸进去看看,最后还是放弃了,这种屋子向来是黄鼠狼野兔刺猬和蛇的天下,破败成这个样子,里面不知道住着多少小东西,还是不去看为好。

    她回到船上,清理炉子里的灰烬,准备烧些热水喝,蹲在船上拨弄着炉子,炉火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煮好水后,倒了一些在碗中,掀开帘子下意识想叫阿嬷先喝一口暖暖,看着黑漆漆的船舱,突然想起阿嬷已经不在了。

    瑶娘维持着手中的动作,站在船舱外久久没有动。

    前夜风雨交织,今天的夜晚复又安静平和,漆黑如墨的天空中点缀着满天繁星,一道银色的长河横亘其中。

    瑶娘坐在矮凳上,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抬头看着星星,不知阿嬷和阿爹阿娘是这里面的哪一颗。

    看累了星星,她弯腰进了船舱,把船舱顶上的灯笼点起,阿嬷睡觉的被子还没有整理好,铺满了大半个船舱。

    她合衣睡在了里面,闭上眼睛还能嗅到阿嬷留下来的痕迹,然而身边的位置空空的,心也空了一大半,再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