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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狱的深处,是无尽的黑暗,永恒燃烧的业火,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人形地狱”大闹地府,被地藏王菩萨降伏后,比罪山就成了关押他的重地。

    牢房门外,站着两只夜叉,一只青面獠牙,是刚上任不久的“愤青”,另一只红脸黑髯,俨然一位阅历丰富的“老干部”。

    愤青透过栅栏,盯着躺在牢房里面的那只白鬼,若不是事情就发生在眼前,他绝不会相信,三界六道有哪个生灵能有如此快速的自愈能力。

    那只白鬼,刚刚才被鬼吏们从刑架上拖下来,白皙的皮肤已是血肉模糊,银白色的长发都被染成斑斑血红。

    俊美而清冷的脸上,凝固着痛苦的表情,嘴唇遍布洇血的牙印,眼睛半睁半阖,喉间无意识地发出微弱的呻|吟。

    可想而知,他在昏厥前承受过多大的痛苦。

    可是,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遍体鳞伤的他,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愈了大半。

    愤青紧张地攥紧手里的大刀,如临大敌。

    身旁的老干部乜斜他一眼,颠着肩膀笑了两声,懒洋洋地说:“放心吧小老弟,‘人形地狱’不会越狱的。”

    愤青瞪起铜铃一样的大眼,对老干部咆哮:“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他可是拆过两回地狱的鬼!”

    老干部又笑了,笑声中的讥讽更加明显:“你也知道他拆过两回地狱,所以说,如果他想越狱,我们能拦得住?”

    愤青:“……”

    老干部:“如果他想越狱,不早就越了?”

    愤青被老干部怼得一愣一愣的,再看向那只已然恢复了大半的白鬼,心跳不由得加快。

    是了,虽然地狱各种酷刑连番伺候到他身上,耗费他的元气,让他变成了最弱的白鬼,可是据说他眼里的业火永恒不灭,光是那双眼睛,就足以让他所向披靡。

    愤青咽了咽口水,强作镇定,说道:“照老哥您这么说,这白鬼厉害是厉害,却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就变成了怂包,现在是心甘情愿地沦为阶下囚。”

    “心甘情愿?哼,还真是心甘情愿呐,”老干部咂了咂嘴,“以他的修为,就算是代罪之身,也可以转生到人间,用一世的怨念和绝望偿还他欠地狱的,一世不够就再多来几世,总之他有那个本事脱离地府,不遭眼下这没尽头的罪。”

    愤青听了直拍大腿:“这不是仙家才有的到人间‘渡劫’的本事吗?他怎么就不用呢?!人间多好啊!就算一生都穷困潦倒,也比咱这地狱有趣得多啊!”

    老干部:“谁说不是呢?可这寒阙啊,听说是他上次到人间渡劫的时候,留了一片魂在那副肉身里,吊着肉身的一口气儿。”

    愤青:“怪不得他不能再转世为人,原来是上一世的魂没有全都收回来!可他这么做是图什么?”

    老干部戏谑的表情收敛了些,变得有几分惆怅:“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鬼雄也是如此啊。这寒阙恶鬼也是个情种,据说他吊着那肉身的一口气儿,就是为了守护一个人。”

    愤青一听来了精神,露出被八卦之心牵动的姨母笑:“人间果然是个好地方啊,连寒阙这样的千年恶鬼都把持不住!老哥,寒阙看上的人肯定是个大美人儿吧?他们怎么认识的?您快给我讲讲!”

    老干部本来捋着胡子,一副老神在在,听愤青这么一问,动作一顿,偷偷撇了撇嘴。

    寒阙上一世的八卦他也不知道啊,可又不想在小辈儿面前失了面子,好在闲来无事,言情话本子看过不少,要不……在线编一个?

    正琢磨着,黑雾缭绕的山洞口露出个人影来,二鬼看过去,顿时收起戾气,表情恭敬起来。

    来人是个披着袈裟的青年和尚,容貌俊朗,面色和善,唇角微微上翘,眉宇间带着笑意。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贫僧非世,这厢叨扰了。”和尚走到牢房门口,双手合十,向两只夜叉微微颔首。

    愤青有些不知所措,又怕失了礼节,便看向身旁的老干部。

    老干部是见过些世面的,也学和尚的样子双手合十,颔首回礼:“非世师父太客气了,您来咱们这腌臜地界,肯定是为地藏菩萨办理要事的吧?”

    非世点头:“贫僧此次确是奉了家师之命,来看望师兄来的。”

    愤青一头雾水,挠挠头顶上的红毛,心想这里只有一只白鬼,哪里有这出家人的师兄?

    猛然间瞪大眼睛,看向牢房里的那只白鬼,不会吧……

    老干部却很识相:“好说好说,那我们先回避,您有什么话,就和他说吧,不过时间不能太久,一炷香,行吧?”

    非世再次双手合十:“多谢施主,贫僧自会长话短说。”

    寒阙躺在地上,意识还有些恍惚,依稀听到牢门被打开的声音,感觉有人向他走近。

    这么快就要开始下一场刑罚了吗?寒阙闭上眼睛,苦笑起来。

    “师兄!”

    来人没有把他从地上拽起,而是在他耳边,关切地唤了一声。

    寒阙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青年和尚,盘腿坐在他身旁,他怔了怔,没有想到还会再见到这个人。

    寒阙吃力地坐起身子,非世连忙上前搀扶,帮他靠在石壁上坐好。

    非世:“师兄……你、你这是何苦呢?”

    寒阙自嘲地笑笑:“我在五百年前就背叛了佛门,你这声师兄,我受不起了。”

    非世双手合十,面容恳切:“可是,师兄,师父他一直等你回归,我们也一直把你看作是师兄啊!”

    寒阙笑出了声,摇了摇头:“我不配。”

    非世的眼神在寒阙伤痕累累的身上扫过,直言不讳:“师兄,你和他缘分已尽,你为何还不肯放下?”

    寒阙的笑容渐渐消散,看向眼前的一片虚无,心神像是飞去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我和他,缘分已经尽了,可是我,还想守护他。”

    非世:“师兄……”

    寒阙:“你想说,我这样做也是徒劳?可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非世连连摇头:“你为了守护他,就放弃了再转世为人的机会,可是他却连你为他受的这些苦都不会知道!他甚至不会知道你还在守护他!你还说不是徒劳?”

    寒阙苦笑:“他不知道才好,要不然,他见我这般狼狈,一定会哭鼻子的。”

    非世:“你……”

    寒阙也不想让这昔日的师弟为他难过,便温言劝道:“你不必为我费心,出家人最讲因果报应,他是因为我,才会被小梦怀恨,被邪祟纠缠,所以我也该守护他这一生。”

    非世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说辞:“真的就守护他一生吗?如果他对你执念过深,就算来世也断不了,小梦还是会继续折磨他,你难道还要在他的来世也守护他?”

    “来世……”寒阙低声呢喃这个词,不知不觉就露出微笑,“如果他来世也还念着我,那我自然要继续守下去。”

    非世:“那你就永远得不到解脱!”

    寒阙看向非世,笑得坦然:“你劝我解脱,就是让我明知道他会被小梦折磨,却放任不管,如果是这样的解脱,那我宁愿魂飞魄散。”

    非世一时语塞,想不出劝说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牢门外的夜叉开始催促。

    非世叹了口气,站起身,向门口踱步,自言自语道:“你不解脱,他也不解脱,你们两个,就这样生生世世走下去吗?”

    他这句本是无心之语,甚至没有想让寒阙听到,可是寒阙却突然抬起半阖的眼眸,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翕动了几下。

    人生天地间,转眼就过去了两年。

    林青木上完课就直奔许聪聪家,刚走到楼下,沉重的肩膀就瞬间轻松了,就好像一直驮着的重物凭空消失。

    持续的头痛也立刻停止,混沌的意识变得清明,连急促的呼吸都变得畅通无阻。

    林青木长舒了一口气,回过头,挑起眉毛,像是在向某些看不见的东西示强。

    傻了吧,小爷我有保护神!

    林青木的保护神,就是一直沉睡的韩一。

    自打两年前,从【死神的舞会】副本里回来,他就总是生病,感冒发烧成了家常便饭,身体有气无力,就像个先天不足的病秧子。

    最明显的异常是晚上的睡眠,他总是很难入睡,好不容易在凌晨一两点睡着,却总感觉胸口有个重物压着,压得他动都不能动,却又怎么也醒不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感到被重物压着的同时,一双手紧紧掐住他的脖子,直到他陷入濒死边缘,才会马上松开手。

    可是他仍然不能醒来,那重物会一直压到凌晨三四点,然后突然离开,林青木就会在惶恐中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

    这样的经历太可怕了。

    林青木的父母眼见儿子日渐憔悴,带着他去医院检察,可是却察不到任何病因。

    林青木的状态,就算不相信鬼神的人都会禁不住怀疑:这怕是中邪了吧?

    可是请了方外人士除邪也不见起色,许聪聪也帮了不少忙,动用他的人脉,请知名的天师、方丈,甚至坊间传得神乎其神的巫师,却没有一个能解决林青木的问题。

    直到有一天,林青木照常去许聪聪家照顾沉睡的韩一,因为那天实在太累,他给韩一洗过澡,换好睡衣,把韩一抱回床上,就躺在一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