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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肃容道:“不知夫人是……”

    门外响起一阵朗笑:“起道,你真是不识泰山。眼下这位乃季老爷子的嫡亲孙女,当朝贵妃季娘娘。瞧你这小老儿,一别廿载,学问不敢说,眼力劲儿当真是退了不少!”范箴一袭战袍未卸,手里捧着盔甲大步踏进门来,朝我拱手道:“娘娘,此人是末将的师弟,名唤裴扉,一直隐在漠北。此番情势危急,是臣请他出山的。”

    裴扉朝我作揖道:“小人无状,冒犯了娘娘。”我摆摆手,笑道:“原是静虚山人的高足,本宫待客不周,望公子见谅。”

    父亲曾经说起,范箴入仕之前曾拜在天下第一卜算大师静虚山人门下。话说这位静虚大师古怪的很,常年云游在外,却不让人见他的容颜。莫说生人,就是门下弟子中有人一睹了尊容,便要剜其目毒其口。是以坊间流传了许多关于他的传闻,有人说他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因为中年丧妻,心智迷乱,这才养成了怪癖的性子。有人说他是南诏遗孽,因恨李唐屠其族灭其国,这才抱着惊天之才隐居山中。甚至有人说这位神人实乃一女子所扮,因而对冒犯芳容者严惩不贷。父亲却道静虚山人才学虽高,然行事乖张,终非良善之辈,范箴将军以他为师,真是可惜了。

    据说范箴拜师后于终南山一隐八载,及至弱冠,才出山应博学宏词科,一举便中了进士第,是当年应届的进士中最年轻的一位。弟子尚且如此出挑,身为师傅的静虚山人必是人间奇才了!方才范箴言这个裴扉是他的师弟,想来他也是那位静虚山人的入室弟子了。

    范箴朝他左胸抡了一拳,笑骂道:“叫你快马加鞭,你偏要骑驴,陛下没赶着,还得我在官署里给你找匹马,你知道现在城防多紧张么,嗯?”裴扉向他深鞠一礼道:“非也,得千军易,一将难,何况区区一匹战马呢?伯言兄未免太抠门了!”

    照范箴的意思,是想让此人继续兼程赶上李麟。我看看天色,日暮已垂,想想还是道:“如今天色已晚,裴公子何不府中将就一宿,待得天明,再赶路不迟。”

    范箴正要阻拦,裴扉却欣然一礼道:“娘娘盛情,小人却之不恭!”

    如今形势紧张,府里虽有屯粮,依然是按需供应,有几个人烧几个人的菜,主子仆人莫不如是。我正想着去厨房吩咐他们多加两样菜,范箴跑出来急匆匆地拦着我道:“娘娘,您好端端的留他作甚?”

    我奇怪道:“裴扉不是将军的师弟吗?又远程赶来投奔陛下,眼见快要入夜,本宫留他一晚,有什么不妥?”

    范箴红着脸道:“不瞒娘娘,我这个师弟才学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唯独一样让人难以忍受。”我狐疑地看着他,他道:“起道贪吃。”

    我扑哧一声闷笑出来:“这有什么难堪的,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他既有心做陛下的食客,咱们自然不能慢待了他。赵府里屯粮不少,本宫这就唤人多取几两米来,保准够他吃的。”

    范箴急道:“哪里是米的问题,起道对吃食颇有讲究,菜无名氏无花样无滋味的他一筷子都不会动。您看他没钱买马一身布衣,其实他乃瓢城公主的嫡孙,万贯家财都被他耗在了吃上!”我惊道:“这样恋吃成癖的,确是少见。”突然想起府里的厨子早被李麟征了入伍,现在的这位只是临时聘来的村妇,烧上来的菜只求全熟便好,乱世之中朝不保夕,谁还讲究菜式!像裴扉这般好品佳肴的人物,只怕会难以下咽。

    范箴道:“末将本想让他连夜赶到陛下身边,一来有陛下在,他恋吃的性子或可收敛些;二来军中有御厨,他若实在馋不过,给上几两银子让御厨添菜即可。可是现下,娘娘您可真是给我老范出了难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