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赵佑庭突然举剑大呼:“谋逆赵天翼已死,在座凡缴械者可既往不咎!”在场诸人皆是愣住,原先那些陇军的将领,本是指望赵天翼登壁一呼,来个鱼死网破的,哪知赵天翼大势已去后竟咬舌自尽,一时军心大乱。

    赵佑庭方一吆喝,便有人扔了剑,跪伏于地。就连檐顶上执箭的诸人,也纷纷收起箭头,下梁领罪。押着我的那个刀斧手见状,也立刻松了手。

    我上前去扶住母亲,母亲哀哀地看着我,喃喃道:“我不想他死的!”我点头,握住母亲的手,轻声道:“卿卿明白,母亲不愿赵大人死,不过卿卿更明白,赵大人并不怨母亲。您看,他最后是笑着走的。”母亲拿开贴着他的脸的手,只见他的嘴角确是隐了抹笑意,母亲凄凉一笑,道:“我倒宁愿他能恨我,这样,我不至于愧疚若此。”

    身后响起袁如意尖利的嗓音,原是城外已得密报,李麟亲帅大队人马,迎进城里来了!

    赵佑庭派人将伏法的陇军将领制住,这才和赵佑膺一起恭迎圣驾。

    李麟一身金甲,在正午的艳阳下分外晃眼。我抬首遮住眼睛,却是手上一热,李麟扶起我,又搀起母亲,对身后的袁如意道:“送娘娘与陶夫人回房休息。”他悄悄在我耳边说了句:“晓得你心有不解,晚些时候朕会向你解释。”说罢,也不看我,跨过伏跪了一地的众人,往正堂走去。我知他还要善后,便扶住母亲,随袁如意去了后间。

    我将帕子在热水里温了温,转身递与母亲。她接过,捂住眼睛,又小声啜泣起来。我安慰道:“斯人已逝,娘也不必太过悲伤,凡事终得朝前看,您这样,爹看到了,心里也会不好受的。”

    母亲渐渐止住哭泣,看着我道:“伤于心底,哀于涕泗,卿卿,从前我不知有多恨他,可是今天他走了,我才发现何为爱恨一线,原来恨有多深,刻在心里的爱就有多深。”

    我点头:“卿卿明白,母亲明面上对赵大人恨之入骨,实则爱之入髓,正如那把匕首,母亲心细如尘,怎会不知它没有开锋?其实母亲只是想拿着刀做做样子,好逼他放了我,从未想过要真正伤害他。”

    母亲苦笑:“我不瞒你,陛下的意思,只是让我在婚礼上,令赵天翼分心,好让那个百岁老叟能趁机挟制住他。我并不晓得那个老人竟是阿纶扮的,我......我不忍心见到赵天翼被擒住,更不忍见你身处险境,只得先下手为强,自己先挟制了他。说真的,那时候他若肯放了你,我定会假装被他挟持,助他逃出府去。”

    我摇头:“娘救得了他一时,却救不了他一世。您也看到了,皇上的人马就在城外,他即便逃出了赵府,也逃不出皇上的手心。”

    母亲哀道:“我只是希望,他不是因我而死。”

    我抚着母亲的手背,慰道:“成王败寇,路是赵大人自己选的,自然也应由他来承担这败后的苦果。”

    门外响起敲门声,袁如意道:“娘娘,陛下有请!”

    母亲对我道:“卿卿,娘知你这些日子受了好些苦,也知你心里怨着皇上。只是你们不仅是夫妻,更是君臣,一会好好和陛下说话,莫要顶撞了他。”

    袁如意将我引进正屋,这里原是赵天翼与母亲成亲的新房,红烛喜帐欢喜佛,到处透着喜庆。我没进内室,而是沿着屋壁将房里走了一圈,手上抚过一支云窑的碎纹鎏金瓶,胎釉清亮,裂痕细脆,瓶身上赫然描着“长乐未央”的字眼。

    无情最是旧时物,这些没心没肺的摆饰,如何能晓得他们的主人,已于方才故去了呢!

    帘里响起李麟的声音:“好端端的,卿卿又叹气什么?”

    我这才掀帘而入,赵府的正屋修得宽敞,就是内室,也有平常屋子的两倍大。李麟戎装未脱,仰身躺在床边的矮榻上,两只脚悠闲地跷上床头的软枕,眨巴着明送秋波的眼睛痴痴地盯着我笑。

    我道:“卿卿只是在想,应当以何种语调,与杀我恩公的人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