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下午我赏了院里一个名唤赵传的小厮几根金钗,他平常洒扫院子,我看他待人接物上颇有几分眼头见识,便请他帮我传封信出去。

    赵佑庭守城,莫说府眷,就是家鸟也飞不出去。我打发赵传过去,本就没指望他能出得城门。果然,不到下晚,赵佑庭便兴冲冲地来兴师问罪了。

    兰儿给我倒过一杯茶,又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我道:“吓着你了?”她抽过纸笔写道:“人,出不去。”

    我点头,道:“你家二公子当然不是吃素的。”

    我打发赵传出城,本就是为引起赵佑庭的注意,好借密纸所写向他求份恩情。赵佑庭城府虽深,却也不失为一个仁义之人。然而,只有听到他亲口允诺母亲的安全,我才能放心。

    另外,我与李麟自雁门关外一别,至今已有月余,却未听得他的死讯,可见他必是平安逃出去的。让赵传送信去临洮,便是想看看赵佑庭怎么说,果然他只是恼我不该冒险自作主张,却未反驳其他,看来李麟确有八九是到了临洮,与范将军会合了。

    兰儿一脸愣怔。我敲了敲她的小脑袋,道:“放心,你家二公子不会为难你的。”她变色,小脸憋地通红,我笑道:“我也不会怪你的。”

    兰儿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惜,来历不纯。我给赵传密信,悄悄在他的手心划了一个夤字,叫他夤夜之后再走。结果,未到日暮赵佑庭便将赵传押来问罪了,除非有人通风报信,否则赵佑庭何以能未卜先知,抓人于室?能知晓这件事的,统共不过三人,我,赵传还有兰儿。赵传不清白,这个兰儿未必就干净。

    翌日天未亮,便听院外一阵喧哗,果不其然,负责护送的统领命人抬了一具薄棺进得府门。小厮甫一掀开棺板,我便直直冲了上前,经过一夜的酝酿,又事先抹了点辣椒水,我很卖力地来了一出孝女哭灵,抱着木棺哭得昏天黑地,惹得一向疯颠凶悍的沈惠蓉也红了眼圈。

    赵天翼黑着脸立于堂上,那个统领早就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抖着舌头将队伍如何遭劫,陶夫人如何被抢,如何发现夫人的尸体,一五一十地向赵天翼禀报。只是未等他说完,便血溅当场,他的人头滴溜溜转到我的脚边,我吓得直往后退。赵天翼执着剑,一步步向我走来。我不晓得他要做什么,只觉他眼里杀意正盛,身后是木柱,我退无可退,他一把揪住我的衣襟,将我甩到棺材边,拿剑指着我,沉声道:“说,那里面,是不是你娘?”

    那具女尸虽被易了容,赵佑庭为审慎起见,还是在她脸上划了不少剑痕,已是面目全非。我抑住惧意,心里默默祷告了一番,才敢颤巍巍地看着“我娘”,哀痛的点点头。

    赵天翼眼里闪过一丝灰败,一丝凄清,更多的却是悔意!他扔下剑,蹒跚地扑到棺旁,冲着里面的人吼道:“谁让你死的!谁允你死的!季芸,你不是说我欠了你么,怎么,债还没收尽就走了!”他突然将那具女尸抱在怀里,嘴里哼哼着,细听了去,竟是咸阳当地的一首歌谣:“连就连,你我相逢连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畔等三年!”

    我听着他念的歌,心里竟有一瞬地触动,当年,他若能有今日一半的痴情,或许我娘也不会与他恩断义绝,随了我爹吧。

    堂下一声高喝:“父亲,莫要为奸人所惑!”赵佑膺大步跨进花厅。我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想拉住他,却是来不及了。他朝赵天翼直直一跪,道:“陶夫人确是被人劫走,不过劫走的那位只是个影卫,真正的陶夫人,儿已命心腹之人将她带来了!”

    我手脚冰凉,看向堂下,人群纷纷让开两旁,母亲布衣素面,依旧难掩天人之姿,立在门外。我拨开堂前诸人,一头扎进母亲怀里,将一年来的相思委屈通通化作了绵延的泪水,母亲拍拍我的头,对我道:“母亲不好,连累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