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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循声望去,像是西苑,便问兰儿:“苑里可住了什么人?”兰儿摇头。我看了看外边,对她道:“有人想见我,不去不好。”兰儿指指后面两个跟着的侍卫,我想了想,道:“赵大人不让我出院门,却没说不让我请客。你去把弹琴的那位请过来。”兰儿犹疑不前,我推她道:“大人若是怪罪下来,我担责。”她这才跑了出去。

    我在屋里沏了茶,小炉尚未烧热,便见兰儿领着一个人进得院门,不是赵佑庭是谁。

    他径直跨了屋门,大喇喇地坐到矮几边,抓起一个小盅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噜咕噜一口饮尽,又递过杯子道:“再来一杯,爷爷的渴死老子了!”

    我摇头,给他满上,道:“大好的龙井,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囊中的蠢物,糟蹋了!”他道:“这都怨你,我在冷风头里弹了这么久,你偏过了半天才来请我。”

    我笑道:“难得听到有人弹琴,总要多欣赏些时候才好,不想会是将军。”赵佑庭武将出身,文才却不弱,方才他的《神人操》,琴音清越,若长江广流,绵缓徐延,有国士之风,却独独徽音按成了徵音,对于琴技已臻上境的人而言,这般明显的走音,如何觉不出来?“曲有误,周郎顾”,他可不就是想借着阙误让我做回周郎么!

    赵佑庭也不客气,道:“雕虫小技耳,让大方之家见笑了!”

    我道:“你这般急急来见我,有事?”他看着我道:“听说你见了大哥?”我摇头:“遇到过,不过那时正晕着。”

    他似放下心来,却又沉声道:“卿卿,你最好避开他,我大哥不是好相与的。”我笑道:“他要对付的是你,与我何干?再者,我有你爹罩着,府里上下谁敢动我?”

    赵佑庭面色乍青,直把手里的茶当了酒,一口泯尽,不阴不阳地道:“你倒是挺念着我爹的。”我横了他一眼,道:“这回,是你和陛下抛我在先,若非赵大人,我早没命了。”

    他有一瞬的愣怔,却欲言又止。我敲了一下他,道:“防着大公子,也是你爹的意思?”他不语,我道:“我让兰儿去请你,门口那两个小哥却一声未吭,若非你爹授意,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份能耐。”

    他想了想,终是未说什么。我起身拉开阁门,朝他道:“哺食快到了,卿卿这里只备了一人的饭菜,便不留将军了。”

    他默然将杯中的茶饮尽,走到门边时,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看着案上的茶盅,人走茶凉,可是说的我与他?那时,他说他爹钟爱沈夫人,可沈夫人却是个疯子;他说他爹偏私大哥,可赵天翼明显提防大儿子;他说他不受宠,可他爹却给了他最大的信任。

    对不起?我引他为友,他却百般欺瞒,人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过了今晚,我与他,只是不曾相逢的陌路人,再不想有何瓜葛。

    晚上,赵天翼如期而至,一进门,就开心地对我道:“卿卿,后日会有贵客临门,猜猜是谁?”我摇头。他朗声笑道:“傻孩子,你娘没来过陇西,我特请她过府一叙!”

    我不语,专注地将炉中的陈茶沏起,换上新沸的碧螺春。

    他在旁边看着,点头道:“芸儿煮茶不错,你算是得了她的真传。”我道:“自我出世起,娘便在斋舍中过了。我从未喝过娘煮的茶,这番茶艺,是爹教的。”他面上一暗,叹道:“她,从前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