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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新皇登基。一夕之间,朝堂易主。

    接着,便是轰轰烈烈的追缴、连坐、抄家、灭门,东宫一党尽数被灭,连带后党陶氏、太子妃萧氏,九族中年满十四周岁男丁斩,妇孺流放车轮。

    俗语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原先的世家大族,如今的贱籍稗民,只怕斩立决反而是最好的归宿。流放的路不好走,一路上风霜严寒不说,就是那押送人犯的丁役,几个是省油的灯?曾经王侯府中高高在上的当家主母,闺阁中不沾烟尘的深阁闺秀,内室里如花似玉的美人妖姬,几个受得住这番侮辱?

    是以古人言流放者,十死九殇,并非危言耸听。

    那日,父亲一曲毕,季纶恰舞完一套雁翅九霄,我接过他的剑,将石凳上新泡的一杯君山银叶递给他。门童却突然来报,说门外有自称本家者要见老爷。

    父亲接过我的茶,但沉思不语,半晌,道:“老夫正值丁忧,不宜见外客,请他回吧!”

    后来我才知道,那来人竟是我的堂伯父,当初的国舅爷。父亲为求自保,生生回绝了唯一能救他的机会。

    我知父亲面上不露悲戚,心里定是万分愧疚的。当初他初仕长安,若非国丈勉力保举,如何能以褐衣之身而拜上卿?如今,陶府有难,父亲亦是陶氏子,却只能为求自保袖手旁观。旁人讥诮他仙风道骨不以外物为念,谁又能看到他人后的泫然神伤?

    而在这场滔天巨变之后,父亲和我成为龙门陶氏唯一的漏网之鱼。

    季纶说,他是顾念旧情的人,母亲毕竟是他的姨母,他决计不会动父亲。只是我明白,数罟不入洿池2,李麟只是未对我收网罢了。

    念旧情?我轻哂。

    他对我早已恨之入骨。三年前,我被迫指给大皇子,他道我是贪恋权位,想攀龙附凤,一把火烧了憩园廊下的花,割发断情。现今他龙登九五,怕是巴不得将我挫骨扬灰,菜市斩首或边关流放都嫌轻了。如今他大权在握,我死活都在他的五指山内扑腾,他又何必急于一时?

    三日后,仓州都护使赵天翼反。季纶清君侧有功,官拜骁骑郎将,即日赴陇西追缴赵氏。李麟的天下,看来并不好坐。

    季纶走的那日,留了一枚青玉指环与我,是极品的冰种飘阳绿,我爱不释手,早晚把玩之余,将它养在案头的石碗里,如此清供着,一如我对他的感激。

    说起来,相比李麟,我与季纶才更是青梅竹马。当年年幼,父亲初仕长安,尚要寄居国丈府,更无从接济我与母亲,我便自小养在外祖处。后来外祖移居雍州,我便在外祖的别业憩园里遇上了李麟。

    只是人和人真是奇怪,有时候相处数年感情仍旧停在原处,有时候不过短短几日便可情撼终身。我遇纶哥在先,李麟在后,却偏偏与后者有了白首之约。或许情之于情,本就不在时日长久。这些年,纶哥待我,情意昭昭,溢于言表,我不是榆木疙瘩,自是明白他的心意,只是对他到底似隔了什么,终是没能跳脱开兄妹的情分。至少我对他,仍是兄长般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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