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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银干粮备齐,形势紧迫,很多东西能舍则舍,包括人。我换好装,大堂里却只有许靖与惠娘,不见了明秀,我焦急之下便要出门去寻,惠娘却拽住我道:“娘娘莫急,明秀姑娘有话与您,伴君凶险,她不愿跟着遭罪,已然出府矣!”

    我一愣,明秀伴我二十载,冷宫里尚且不离不弃,哪里是贪生怕死之徒,她分明是怕拖累了我们,这才自己求去!泪不可自抑地往外涌。许靖却在一旁催了,这时分逃出城的难民最多,万不可错过了时机。

    大敌当前,容不得半点拖延,我一抹泪,向门外的柴车上爬去。

    方坐定,赶车那人便回头道:“娘子可坐稳了?”我抬头,却被吓得不轻,听声音依稀辨得是李麟,只是不知惠娘给他抹了什么宝药,原先深栗的皮肤一下变得黄里透红,一看便是农家的庄稼汉。就是身边人如我,都无法辨出他来。

    我摸摸自己的脸,这般光滑细嫩,哪有半分农妇的样子,可恨走的匆忙,没让惠娘帮我也拾掇一下。

    李麟看出我的心思,朝我神秘一笑,扔过一个瓷瓶,道:“惠娘易容的手段比赵佑庭高多了,抹上这个,保准连明秀也认不出你!”我讪讪地接过瓷瓶,往脸上一顿狂涂滥抹。李麟帮我把脖子处抹匀了才正正身子,扬鞭往拉车的牛身上一甩,像模像样地驾了柴车混进逃散的难民里。

    钟培已克西门,门口处早已换上他的人手,便是城楼顶也插上了赵氏的白虎旗,大大的“赵”字在冬日的寒风里飒飒飘扬,大队大队的人马自西门冲涌而入,南门与北门打的厉害,唯有东城门还在我们手上。难民大多数便是往这个门走。然而,东门郭外早已有钟培的人马挨个盘查,便是借着丧葬队伍往外混的人,也概莫能外。

    在我前面的是一个年约双十的少妇,许是死了丈夫,身边没什么人,只手上牵了个半大的孩子。她战战兢兢地递上从籍,那几个小兵却扔了籍册看也没看,个个促狭地上前对那少妇动手动脚,说是搜检,实则趁机乱摸,嘴里尽是些yín词艳语。有两个兵丁甚至猥琐地将手伸进了人家半旧的夹袄里,那少妇哪里敢反抗,只得凄凄哀哀地任他们胡拉乱扯。

    我绞着帕子贴上胸口,心里着实怕的很,这帮禽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偷眼瞥过李麟,他却一副没事人一样。我心里暗恨,早知便不该听了惠娘的话,换女装出来。我本是备了两件短打,临行前,惠娘却硬塞给我一件农妇的袄裙,道:“出城要搜身的,娘娘便是扮成了男的,女人的身子一摸就出来了,反而惹人生疑,还是女装好。”

    母亲说女人生来便比男人少修了五百年。今时想来,当真如是!

    那帮小子好不容易摸够了,这才甩甩手,那少妇哪里敢多待,也不顾外裳还乱着,急急携了儿子往外逃去。

    李麟将牛车拉到那帮兵丁面前,把不知从哪里搞到的一封从籍递给他们,拱手道:“兵大哥,俺和老母去城外舅公家避难,各位大哥行行好,行行好。”居然是一口纯正的陇西方言。那兵丁看了看我,我赶紧把头坑下去,生怕他们也来个搜身什么的,不料这次那几个兵丁却不耐烦地朝我们摆摆手,让我们赶紧过去。

    直到离城好远,我仍是没回过神来,前头那个不过是个乡野村妇,那帮人尚且轻薄一番,到我这里却轻易放过了?若论相貌......我抚上脸,手上却沾了半拉子类似土泥的物事,又记起李麟出关时,说的是“俺和老母”。莫非,我的容颜被易成了老妇?可惜身边没有镜子,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