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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佑庭见我看着他的手发愣,轻轻地摸了摸掌上的厚茧,脸上露出一抹难得的欣笑道:“所幸那时结识了赵盛他们。钟师傅调教了一批死士,我和他们年龄相仿,又长在一处,虽说主奴有别,情分上却堪比弟兄。”

    我点头,道:“将军今后有何打算?”他拍了拍手上的余灰道:“今天的人,应该是大哥派来的。至于父亲,大概并不知情,朝廷与陇军大战在即,我身为陇军主将,他就是再不喜我,也决计不敢在这个当口舍我不顾。”他拿起枕旁的一封书信道:“按说,大敌当前,我本该回平凉。然而......”他看了看自己的伤,苦笑道:“此番只能在雁北多待些日子了。我已修书与父亲,请他再担待些时日,左不过十数天。”

    翌日天未亮,就见许靖急匆匆地赶了来,一路冲到里屋。我还在榻上,连忙放下床帏。赵佑庭从屏后更衣出来,诧道:“出了何事,令许大人这般惊惶?”许靖掏出一封邸报,颤巍巍地递上道:“韩范二军昨夜突袭肃州、临泽、榆中三县,肃州、榆中被克,临泽被围,雁北堪危!”赵佑庭一把夺过邸报,冷然细读。

    许靖早已是热汗直流,不住地拿帕子擦汗。我冷嗤,许靖这棵墙头草,形势未明便急急投靠了陇军。现下朝廷若真的打了回来,他便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赵佑庭放下邸报,朝许靖道:“大人莫急,短期之内雁北不会有事。”许靖疑道:“何解?”

    赵佑庭倒了杯茶,手指沾过茶水,在案上画道:“依照唐军路线,肃州位于仓州西北,榆中紧邻平凉,临泽正处平凉与仓州之间。可见此次唐军的目标是隔断平凉补给,直取陇军老营仓州。雁门在平、仓东北,唐军不会傻到舍近求远。”许靖本是大舒一口气,突然话锋一转道:“朝廷这次是动了真格,而二公子却还在下官处养伤,不知赵都护一人能否抵得住?”赵佑庭哈哈笑起来,朝他摆摆手,道:“这点不劳大人费心。陇军里藏龙卧虎,旁的不说,就是我赵府里的死士,随便拉出十个八个来,也足以抵得上雁门一关的守备。”许靖连声称是。

    好不容易将他打发走,赵佑庭转身朝我道:“下午你去找一趟赵盛,帮我传封信。”我摇头,道:“信什么的,最不可靠,指不定哪里不小心,便会让有心人看了去。还是让明秀带话与他吧!”他看过我,眸子里闪过犹疑。我笑道:“你不就是想走么,又怕轻易传见赵盛,让许靖怀疑了去。明秀是丫鬟,她走动比你我都方便。”

    许靖这种人,最擅见风使舵,此番陇军或赢或输。赢了,他护主有功,成功攀上赵氏这棵高枝,从此雁北有陇西罩着,他这个雁北刺史自能坐得安稳。若然输了,他便可挟了赵佑庭交与朝廷,也算是将功补过,弥了自己投敌叛国的罪名。赵佑庭自命是成大事的人,怎会让自己沦为他人棋子?

    他轻笑道:“那便让明秀去吧!顺便让她吩咐红菱找辆马车来,今晚便走!”

    夜间风高,一股凉风从车帷里透进来,赵佑庭大伤未愈,忍不住连咳两声,我给他递过一个削好的梨。红菱突然一掀车帘,急道:“二公子,前方有人马!”

    赵盛早跳下车往前方探去。约摸半柱香功夫,便见他匆匆赶回,脸色难看道:“公子,是许靖。”赵佑庭问:“多少人?”

    赵盛为难道:“这也是小人奇怪之处,林子里就他一人一马,我本想做了他,又怕周边有埋伏,不敢打草惊蛇,是以先回来禀报公子。”

    赵佑庭听罢,笑骂道:“老狐狸!”继而一掀帘朝外间的红菱道:“今晚走不成了,回许府。”

    明秀疑惑地看着他道:“那个许靖究竟想做什么?”

    赵佑庭向后方伸了个懒腰,懒懒道:“他欲押住我,又不愿得罪我,便只一人前来,伏兵隐在暗处。如此即便是抓到我,也算是给足了我面子,不至与赵府撕破脸面。而一旦陇军脱离危险,他还有与我结盟的余地。”

    明秀点头道:“确是比狐狸还精。”复又抓住我,和我咬耳朵道:“小姐,我看这个赵将军就是个扫帚星,但凡碰上他就没好事。你看,我们刚逃出宫便能遇着陛下,上个市集也会被刺杀,现在还没走出雁门关呢,就愣生生被人发现了......”我怕赵佑庭他们听见,忙一推她道:“说什么呢?闭嘴!”

    赵佑庭却哈哈大笑起来,朝我们道:“明秀姑娘说的不错,在下幼时便有相士言我命带煞星,此生中凡是在意的女子必受牵累,天生的克母克妻克女!”

    我见他眼里隐带恨恼,知他定是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只得安慰道:“那些江湖宵小的话怎可信得?我出生的时候,还有相士言我可以凤叱九霄母仪天下。看看如今,我不过就是个丧家之犬。若非将军施救,只怕连命也没了。”

    赵佑庭突然不语,半晌幽幽道:“卿卿,现如今,我也只是个丧家之犬。”赵盛听罢,立即以剑支地,半跪道:“二公子差矣!公子身后尚有一众死士马首是瞻,怎可轻易言弃?”赵佑庭扶起他,轻笑道:“知尔等忠心。方才是我言过了。”

    许府的小门依旧开着,我们怎么出来的,便又怎么退了回去。鸡鸣已过,院子里却依旧静悄悄的,看来许靖早已吩咐了仆佣不得近来打搅。这般用心良苦地打点,真是给足了赵佑庭面子。

    我一夜没睡,回了屋里便倒在榻上。赵佑庭笑着来拉我,道:“白日里睡觉,不怕人笑话!”我半眯了眼睛,故作查找的模样,四下看看道:“人?除了你哪来的人?”

    赵佑庭突然支过身子,凑到我耳边道:“总归要有丫鬟婆子来收拾换洗褥子的。卿卿可是想让人误会我俩......”我一啐他道:“没正经!”脑里却不自觉地想起李麟,想起初进宫的那天早上,他故意折腾我,传的那道“侍早寝”的口谕,想起那天耳鬓厮磨缠绵的半日......余温在耳,眼角一颗泪滑过,我急忙闭上眼,往里侧躺了躺,道:“误会便误会罢,死活我们这对假夫妻是做定了!”

    身上突然多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赵佑庭自身后抱住我。我连忙推他,却被他更牢地锢在怀里。

    我急道:“赵将军这是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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