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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暗风吹雨入寒窗

    六月的霏雨敌不过渐长的暑气,明秀一边跟在我后面不停地拿扇子扇着,一边扭头催着后面抬宫銮的轿夫道:“快点快点!”我嫌轿子太慢,早早下了轿,不顾已经汗透的浃背,急急跑在前面。

    未进季府,门口已经黑压压跪了上下一众人等,舅父跪叩于地,高声道:“贵妃归省,臣等未能早作准备,冒犯銮驾,罪该万死!”我红着眼睛,连忙将伏拜于地的舅父扶起,哽咽道:“舅父何必如此,卿卿……只是来探探外祖罢了。”

    舅父不做声,一挥手,管家会意,上前将我的一众随行请去了偏厅。舅父这才领我去了正屋,一路上我急问:“外祖身体究竟如何?”舅父叹了口气,道:“从前你外祖称病是三分真七分假,然而如今……”我会意,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直直掉了下来。

    正屋里早有人通传,我进得门去,便见外祖正扶着郭姨娘的胳膊挣扎着要下得床来,我一把上前按住他,道:“屋里没别人,外祖快躺下。”

    外祖粗喘两口气,艰难地对我道:“大礼不可废。”

    我一边拿帕子擦去他头上的汗珠,一边为他拂着胸口顺气,心疼道:“什么大礼,孙女来看祖父,天经地义。”

    外祖闷咳两声,颤巍巍指着枕边的一封邸报,悲戚道:“季氏一门军功起家,老夫戎马半生,自问上对得起大唐高庙,下对得住季氏门楣,怎生爱孙会受此大难,竟至连尸骨都不能寻着。”说罢两行老泪纵横而下,握着我胳膊的手因激愤颤个不停。

    我急忙安慰道:“陛下已派人去寻,纶哥自小机敏,或不至有事。”

    外祖摇摇头,长叹一声,握住我的手望着我,道:“卿卿,我算是看透,权谋狡诈,远不及一家人的安康重要。一个人就是出将入相,到头来不过也就是黄土一抔罢了。倒不若一开始便淡下心来,坐看风起云落,含饴弄孙,或许能求得一世的静好。可惜了,天不假寿,我只怕等不到那天了。”

    我忙道:“外祖若是好好将养一阵,照样可以过上这般惬意的日子。”

    外祖摆摆手,道:“活到我这份上,早已不敢有所求。只是,我仍放心不下你舅父和几个表哥。论起与陛下的情分,他们不及阿纶。我本想着,若是阿伦在,陛下或可顾念些旧情,可现下阿纶又……”

    我撇过头去,轻声道:“外祖多心了,陛下不是这般绝情的人。”

    外祖突然不作声,直直看住我,半晌,他深吸一气,缓缓吟道:“鸾凰稳宫闱,杜季争明堂。渔翁总得利,可怜良弓藏。”

    “卿卿,莫要告诉我,你看不出陛下的用意。”

    明秀将厚厚的九凤衔珠玉花钿细细插入我的鬓角。我掂了掂自个儿的脑袋,只觉比千斤还要重上几分,忙趁她不察,舍了脑后两根贴金荷花簪。明秀一跺脚,急道:“人家废了半天功夫,好不容易收拾停当,又被小姐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