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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乡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世无生看着满院的翠绿,再看看被灰雾笼罩,竟无一丝生机的玉乡,面色恍惚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断香以为他在同自己说话,自然而然地接口道:“这不正是你的杰作吗?”

    “在下的杰作……”世无生一怔,一股凉意窜过背脊,答案隐约显露出来,“这就是大人说的……做人的代价?”

    她出手救他的时候就告诉过他,死而复生本就逆天,如果要重新做人,就要有一往无前的决心。她问他:“想要活下去很简单,可是需要你付出代价,你愿意吗?”

    他当时回答道:“无论怎样的代价,在下都可以付出,只要在下能活着。”

    闻言,她笑了。而他,如愿以偿的复活了。

    只是,他怎样都想不到,他的性命是以吸取万物的生机而得以存活下去。

    “在下以为只要有大人精元做肉身就行了……”世无生喃喃道。

    断香摇了摇头,说道:“本尊的精元只可以为你提供躯体,无法让你存活。有了躯体后,你会不自觉汲取生机存活……这满院的翠绿也是你汲取玉乡的生机得来……”

    “什、什么?!”世无生凤目微瞠,满脸不可置信。

    见他一脸不能接受,断香皱了一下眉,“你该不会以为你这小院真是什么风水宝地,所以树木花草才可以常青常开吧?”

    世无生沉默了。

    断香见状,忍不住惊奇道:“你真以为是这小院是天选之地啊?难道这几百年来,你没觉察到玉乡的不对劲?”

    是的,他完全没有察觉。他沉迷在仇恨中,玉乡的变化,他丝毫没有察觉。

    “难道是本尊塑造肉体的时候眼睛没做好,所以……其实你根本看不见,只能靠外界感应?”

    这不是讽刺,而是实实在在的认为自己没做好,不然这么大的变化怎么可能有人看不到呢。

    她开始疑惑,是不是因为第一次造人技术不佳导致失误。

    “……没有这回事。”世无生垂下眼眸,低声道:“……只是心盲了,要眼何用?”他的怨恨如乌云蔽日,将他的心遮盖得严实,不见天日,不见仇恨以外的事物。

    “这难道就是大师所说的,执著于心,沉沦苦海吗?”他低声呢喃,凤目里头一次出现痛楚,切身感受到无怜所说的“心迷成魔。”

    “您知道吗……”他冲着她说话,眼神却投向了远方,“在下原先没有打算报仇,只想稍稍惩罚一下村民就好了。在下之所以想活下去,只不过是想约上同窗好友,约上中意的姑娘再赏一次玉乡的桃花林罢了……

    玉乡是个美丽的村落。有翠绿的树木,娇艳的野花,清澈的河流,还有大片的草地。孩童在村里嬉笑吵闹,累了,可以躺在大片绿草上看云;渴了,可以直接到河边鞠一把水,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捞到一只大鱼……”

    “可是,这样的世外桃源因为在下消失不见了……”

    “但你活下来了。”只要能活下来,牺牲万物又如何。

    “是啊,在下活下来了。”他转头看着她,“在下想活着,想一直活下去。因为……死亡的滋味……太让人恐惧了。”

    “在下想活下去,想追随您去魔界,想看看玉乡以外的风景,想去禅与寺见识一下禅与寺的桃花美景真的比玉乡美吗……”

    断香回道:“只要你想,自然可以。”

    世无生笑了一下,没有回话。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低沉的嗓音缓而慢地讲诉着连日来积压在心里的话——

    他说了很多,说还未崩毁前的玉乡有多美;说全因他陷入执著,才导致玉乡的崩毁;说他自心迷惑,看不见玉乡的衰败;说无怜舍身护着的那些奴隶,在村外找了一块荒地暂时住下了;说奴隶想将无怜带走,三番四次到村口要人;说奴隶担心无怜的安危,日日都在为无怜祈福;说村里的人偶尔也和奴隶一起为无怜祈福……

    他说,这一切都是他造下的罪孽。

    他说,心念一动,万劫不复。但,他想回头。

    他说,他想做个人,一个真真正正的好人。

    他说,现今昭辰的科举早已开放了,他想去试试,完成父母的夙愿,考取功名。

    可是——

    他还能回头吗?他还能做个好人吗?

    世无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不自觉地发颤,“就算在下外表再怎么像人类,在下都不是人……”

    “……你与人类并无不同。”

    “……终究仍是不同。”他垂下眼眸,“至少,人不会残忍地掠夺别人生存的权利来换取自己活下去。”

    “你……是在跟本尊说笑吗?”她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明白他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若是说笑,确实挺好笑的。

    若是心里话,那就更加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