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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从那天开始,凌霜总是会瞧瞧跑出去,得知父亲有要务处理之后,凌霜便回悄悄地去凌韵乐的寝殿。
  尽管他这个可爱的弟弟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但凌霜还是疼爱他,时常在炎热的午夜,给凌韵乐扇着扇子,驱赶蚊子。
  凌霜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影子,要躲在没有光线的地方。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高兴,只要他能陪伴在父亲和弟弟的身边,他就高兴。
  谁都无法了解,是怎么样的心态,让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这样照料了弟弟整整半年。
  如果不是那天凌韵乐夜里口渴,起身喝水,瞧见了卧榻前的凌霜,或许凌霜能永远这么幸福下去。
  他这么卑微的一点点幸福,就这么被自己的亲弟弟亲手摧毁了。
  然而听着凌霜说起这些,凌韵乐根本没有半点印象。
  是的,那时候的凌韵乐才两三岁,怎么可能还记得这些?
  凌韵乐冷着脸说道:“你的意思是,一个孩子在半夜瞧见了陌生的少年趴在自己床榻旁,不该害怕,反而应该欢欢喜喜的与你相认?”
  这番话让凌霜的脸顿时煞白,他死死的盯着凌韵乐,“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是,谁让你是父亲喜欢的孩子?我只是想看看你,如果我想对你动手,我早就可以杀了你,何必要苦苦地盘旋?”
  凌韵乐沉默下来,他不能不承认,凌霜说的这些,他根本没办法当作一个陌生的故事。
  他身处其中,甚至因为身份的相似,他会不自觉地代入凌霜的角色。
  如果那个不被疼爱的人,是自己呢?
  凌韵乐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是凌霜,凌霜是自己,他能不能做到像凌霜一样不对被偏爱的那一个下毒手。
  凌霜继续说着:“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想看看你,哪怕我嫉妒你。可是父亲他太偏心了!”
  当凌韵乐醒来的时候,瞧见了正盯着自己的凌霜。
  那样小的一个孩子,根本没有想过眼前的这个人或许是他的亲人,他只觉得害怕,害怕得大喊大叫。
  凌韵乐的喊叫声引来了侍奉在外间的仆从,凌霜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凌霜被侍从押送到妖王殿。
  他看到父亲的那一刻,心头有千言万语想要解释。
  可还没等他张开嘴,眼前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父亲给了他一巴掌,狠狠的,打的凌霜牙齿磕到了嘴角,冒出血来。
  凌霜被打的歪着头久久不能回神。
  许久之后,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父亲,眼前的父亲是那么的冷漠和严肃,与他所偷看到的仁慈和蔼的父亲判若两人。
  凌霜心想:是不是搞错了?
  其实,他的父亲和凌韵乐的父亲原本就是两个人吧?
  只是类似于双胞胎,他们两个人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
  不然的话,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能在对另外一个儿子和蔼可亲之后,这么狠心的对待他?
  凌霜湿润了眼眶,双眸中的眼泪不停的打转儿,最后还是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他跪在地上,仰着头,看着父亲,“为什么?”
  凌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把心头上的这三个字问出了口。
  父亲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怒斥道:“凌霜,你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阿乐和你不一样,你若是胆敢伤害他一分一毫,我一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身份?他的身份是什么?凌韵乐的身份又是什么?
  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分别?到底有什么?
  他们难道不都是他的孩子吗?
  凌霜眼眶里的泪水一颗一颗的往下落,少年白皙的面容上满是绝望,“父亲,我从未没想过要伤害他,我只是……喜欢他,想看看他。”
  如此卑微的言辞,凌霜说出来的时候,心里的委屈不断的蔓延开来,像是生吞下去一把匕首,随着匕首在腹腔里游走,他也被刺得遍体鳞伤。
  可父亲对他,未曾有过半分怜悯,他只是冷漠的看着凌霜,“你不配,凌霜,你不配喜欢他,他不是你这样的人能触碰的,你最好把你的心思都收起来。如若下次,再让我发现你靠近阿乐,我不会饶了你。”
  随后,凌霜被父亲的侍从丢回了他的小屋子,似乎是担心凌霜再次逃出去,妖王把看守凌霜的侍从增加了三倍。
  已经是寒冬,他在冰冷的地面上跪了许久,膝盖冻伤了。
  父亲来看过他一次,只是嘱咐人该给他添厚被子,便也没再说什么。
  寒风刺骨,每每寒夜,凌霜却只能抱着一床厚厚的被子瑟缩着。
  屋子里没有炭盆等取暖的东西,这对于凌霜而言无疑是难熬的。
  白日里,他能坐在窗边,打开窗户,让外头稍稍带些暖意的阳光洒进来,这是他唯一能触碰到的温暖。
  偶尔,凌霜也会把手探出窗外,如果看守的侍从足够仁慈,是允许他这么做的。
  长久的在屋子里,不能在阳光下,凌霜的皮肤透出病怏怏的惨白。
  唯独只有那只能够偶尔被太阳照耀的手,才依稀可见血色。
  凌霜望着院子里偶尔停留的飞鸟,在雪地里留下脚印,心里幻想着此时此刻或许凌韵乐也在花园里踩雪。
  他还那么小,身子那么脆弱,没有人看着是不行的。
  或许,父亲正在牵着他的小手,陪着他踩雪玩儿。
  又或许,他想堆雪人,可凌韵乐那么小的一个,小手也是柔软的,触碰冰冷的雪,可能会把手指冻僵。
  等到他手指冻僵了,父亲应该不会再让他碰雪了。
  可凌韵乐那么娇气,如果执意要玩雪呢?
  父亲大约是会纵容的,他会施法把凌韵乐的小手保护起来,这样就不会冻伤。
  凌霜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好像真的看到了那样的画面。
  开心之余,也难免心头有意思难过。
  哪怕这样的待遇不是他的,让他看一看,也不可以吗?
  太阳还挂在高空中,投影下来光辉,可天空却渐渐的飘下雪来。
  一片雪花落在凌霜的手心,虽然微小,但冰冷依旧。
  凌霜下意识地颤抖了下,白皙的手掌收回来。
  他的手是暖的,那片雪花已经融化了。
  凌霜盯着融化后的小小水滴出神,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这朵被融化的雪,不能和其他的雪一样落在地上,只能独自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