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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洲主城内有二市三十余坊,泰昌街所在坊间多为显赫贵人的居所,蔡府位于其中,从王府驾车而去,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程。

    今日似有异状。

    途中颠簸暂且不提,泰昌街终年繁华,行人如织,小摊小贩络绎不绝,赶马人绕是经验丰富也无法做到四平八稳,素日里必定磕磕绊绊、走走停停,可此时马车飞驰,一摇一晃间,颠簸得已不似正常避让,更像是慌不择路。

    沈以宁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马车停止了前行。

    秋霖疑惑地凝起眉头,正想抬手去掀帘子查看,指尖还未触碰得到,只听窗外传来一声极为尖锐的声响,细微又清晰。

    是利器。

    周遭空气恍若停止流动,沈以宁睁开眼对上的是秋霖不安的双眸,辕座上坐着的那人收起马鞭,跳下车辕,走远些,一阵低低的交谈声响起,紧接着数道逐渐叠加的人影投射在车帘上。

    秋霖险些惊呼出声,好在理智尚存,快一步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沈以宁盯着车帘中央透进来的那丝光亮默不作声,被她死死握着的掌心浸出一层冷汗,心中已然浮现猜想。

    眼下她们所处的位置想必早已远离主道,奢望会有路见不平的善人经过还不如想法子自救。

    沈以宁出行自有王府专门配备的护卫队在暗处保护和观察动向,只是不知为何,还未现身。

    事出反常,莫非适才的那段颠簸就是在存心甩开王府的人?

    悔之无及。

    即使被困在车内,对外界一无所知,但火烧眉毛,最忌坐以待毙,得想想其它的破局之法。

    “郡主当心!”

    忽然响起一记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划破诡异静谧的空气,秋霖扑身将沈以宁向后扑倒,随即一支暗箭伴随着锋利的风,从车窗外直直射进车内,两人勉强避开,但还是削断了沈以宁肩头落着的半截黑发。

    沈以宁后脑猛地磕在身后的墙壁上,大脑有一瞬间的眩晕感,箭矢散发着寒光,距离她不过寸厘。她强忍着不适,半撑起身子,却又被秋霖往下摁了摁。

    “郡主,先先静观其变吧。”秋霖喘着粗气,说道。

    沈以宁眉心一皱,倒是没再动作。

    缺了一截的头发是没功夫去管了,长剑脱鞘之声此起彼伏,她甚至还听见有人落在了车顶。

    很快,有“嗒、嗒、嗒”的脚步声临近,一名健壮的蒙面大汉用马鞭挑开帘子,他阴冷一笑,回头用浓厚的乡音,冲着身后道:“这次错不了了。”

    转而又对着沈以宁意味深长道:“也逃不掉了。”

    刹那间,他的身后有一小阵按耐不住地骚动。

    大汉的皮肤黝黑粗糙,呈风吹雨淋之貌,他的脸上满是深浅不一的刀疤,一路蔓延至他敞开的胸口,蜿蜿蜒蜒,触目惊心!

    说罢,他上来便对着秋霖的心口踹去,再一脚踢开,咒骂道:“给老子滚开!碍事的贱人!”

    秋霖闷哼一声,晕厥过去。

    接着,沈以宁被大汉毫不怜惜地拽出马车,犹如发泄一般,将她重重摔在泥地里。

    扑面而来的是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沈以宁不熟悉的味道,难以描述。直到她看见车轮底下四仰八叉倒着的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稍加辨认,皆为王府中的仆役,还包括那名刚被罚了一个月工钱的车夫。

    漫出的一地鲜血染黑了那方土壤,或许下一刻,她的血液也会融入这其中,渗进焦黑的地面,除了一具躯壳,什么也留不下。

    大汉已扔了马鞭,手上重新握了一把剑,剑尖上还在一滴一滴地淌着血,见沈以宁无动于衷,他用剑尖恶狠狠地刺着沈以宁的下巴,近乎疯狂地对着他身后的同伴嚷叫:“弟兄们,你们说要是今晚城中巡夜的人要是看见一具不堪入目的女尸,明日这云洲城会不会更热闹两分?”

    有人开始狂笑附和,他继续道:“若是武安王得知爱女曝尸街头又该会作何反应?是会一夜白头,还是会气急攻心,七窍流血而亡?哈哈哈哈哈哈……”

    沈以宁不说话,他就更加暴戾地将剑锋下移,直抵沈以宁白皙的脖子,娇嫩细腻的肌肤瞬时渗出几道血丝,见状他却双目赤红,更为兴奋:“沈武以为他伏低做小就保得了你吗!他就是一条走狗!懦夫!谁也保不了!!”

    上一次承受如此明显的痛感还是在半年前的那场大火之中,沈以宁竭力忍住痛楚,直抽冷气,不敢有太大动静以免惹怒面前这个疯子。

    她的袖中还有一枚火硝筒,她需要等待一个契机。

    纵使寡不敌众。

    身后的小喽啰凑上来多嘴:“老大,人既然抓到了,是交给……”

    大汉闻言,想起什么来,回身一掌拍过去,粗声粗气怒道:“老子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账,刚刚那一箭谁让你射的!如若不是这蠢包郡主自己调包马车,让我们有了可乘之机,要是打草惊蛇便了,拿你的贱命来抵!”

    小喽啰抱着头躲闪:“哎哟!手滑了手滑了,小的认罚!”

    原来,出行前,沈以宁的突发奇想,竟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想来也是,沈武向来重视她的安全,此番出行必不可能没有侍卫跟随,多半是因为趋于寻常人家后的马车辨识度大大降低,这才令他们抓住了机会,甩开护卫……

    或许那声蠢包郡主,骂得并不为过,沈以宁自嘲地笑了起来。

    “事到如今,你还笑得出来?”大汉眯起眼睛,直起腰,从小喽啰手中接过一柄弓箭,杀意腾起,“你以为,箭在我手中,你还会有那么好的运气么?”

    小喽啰也颇为亢奋地在一旁搓着手,一张丑陋的脸上显露出期待之色:“老大的箭法,可从来不失准头。”